“父皇前段时间生了一场大病,醒过来之后以前的事情都记不清了,所以父皇那段时间天天抱着一堆人的画像和名字背,连睡觉都没停过,可是一开始的时候每次上朝都可紧张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宇文旻摇头。
“因为怕喊错人呀,你看啊,万一父皇上朝的时候,把李大人喊成莫大人,把莫大人喊成陈大人,那他们不得笑话父皇年纪轻轻就眼神不好?”
男人的声音低沉又情绪饱满,太子忍不住跟着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只觉得那肯定会一团混乱。
“不过啊,”宇文曜见他脸上的神色松懈了一些,继续说:“父皇一开始可恼怒了,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惩罚自己,不过现在看到旻儿,父皇终于明白了。”
宇文旻歪了歪头,表示自己不是很明白。
宇文曜更加放柔了声音,抬手去揉他的发顶:“父皇以前一定对旻儿很不好,可是旻儿这么乖巧,父皇不应该对你不好,所以老天爷要让父皇彻底忘了以前的事,重新开始。”
宇文旻似懂非懂,脸上隐隐透出些克制的期许。
“所以父皇以前要是对旻儿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从现在开始都会一点一点补回来,旻儿可以原谅父皇吗?”
宇文旻愣愣看着眼前的父皇,他和以前匆匆见过几次的人明明一模一样,现在这么看却又好像完全不一样,他忽然想到温丞相当时那句“他是你唯一的亲人了”,一下孩童心性便爆发出来,许久的委屈全化成了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一边抽抽噎噎地点头:“儿、儿臣没有、没有怪过父皇,儿臣只、只有父皇一个亲人了。”
宇文曜的心猛地一颤,暂时把那句“男儿有泪不轻弹”咽进肚子里去,伸手把孩子幼小的身躯搂进怀里。
天大的仇怨,也祸不及垂髫小儿。
直到陆明置好了饭菜来叫人,宇文旻才擦干眼泪,低着头不太好意思,偏的宇文曜还好一通为老不尊的嘲笑,惹得边上伺候的宫人都纷纷掩嘴偷笑。
可大家心里都明白,自此之后,太子在宫里的地位必然是天翻地覆。
吃过饭,喝过绿豆汤,宇文曜这才想起来这小太子好像还没说今天来找自己的目的,便问道:“今天这么热旻儿还在外面等了半天,是有什么事吗?”
宇文旻虽然经过方才一番其乐融融,却也没能立刻习惯父子的相处,于是依然有些拘谨,小心答道:“儿臣想看看温丞相是不是回来了。”
宇文曜一顿,他突然想起来第一次见到宇文旻就是温谨言走的那天,时间一晃居然已经这么久了吗,温谨言漂洋过海,期间只差人带回过一封信件,说是西洋皇帝十分满意礼物,要盛情款待他们几日,让他不用担心,之后便再没有音讯了,想来也是合理,按照如今的交通,渡海的船只能借着风力、水力和人力,陆路又只能靠马车,就算信件可以快马加鞭,渡洋而来起码也得个把月,如非必要也不会去费这个劲儿。
宇文曜算了算时间,道:“也是,确实该回来了。”
正说着,就见陆明捧着一封信进来:“陛下,温丞相来信了。”
宇文曜皱眉接过,也顾不上别的,拆开看起来,看完了,脸上如临大敌的神色才稍微缓和了下来,随即便隐隐升起些别的来。
宇文旻立在一旁,想看又不敢上前看,生怕逾矩看到不该看的,只等父皇放下信才问:“父皇,温丞相要回来了吗?”
宇文曜把信收好,故意逗他:“你怎么对温丞相这么上心啊?对父皇都没有这么亲近。”
宇文旻的脸又涨红了,手抓着袖口“儿臣”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宇文曜轻笑:“好了,逗你玩的,温丞相已经回到大耀了,只不过路上出了点事,得再耽搁一阵,你也别总记挂着,等他回来,父皇差人去喊你。”
“嗯!”宇文旻稚嫩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笑意。
陆明看看时辰差不多了,瞅着这两父子说话的空档上前来提醒:“皇上,下午训练的时辰该到了。”
宇文曜点头,又看了看宇文旻,想了想道:“你去告诉彭少阳,下午放他半天假,朕和太子说说体己话。”
陆明笑弯了眼,应了声正准备退下,就听太子小声地开口:“父皇,儿臣这就回去,不碍事的,不能耽误父皇的正事。”
宇文曜故意板起脸:“说什么话?小孩子家家,老这么懂事做什么?”
宇文旻:“啊?”
“你如今的年纪,理当是上房揭瓦,上树掏鸟的时候,别整天跟个小老头儿似的一本正经。”宇文曜正色道。
一旁的陆明听了,默默捂脸,这么教儿子的,还真是第一次见。
宇文旻的脑子已经转不动了,父皇一本正经地吐出来的每个字他都听得懂,可怎么合在一起就听不明白了......
宇文曜看着他满脸的问号,大笑起来,心说难怪他这么喜欢温谨言,一个大正经,一个小正经,都经不起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才是一家。
笑完,他想了想,问道:“要不这样,旻儿年纪也到了,父皇带你去校场看看,让彭大统领也教你几招,怎么样?”
这句话宇文旻是彻底听懂了,一瞬间眼神便亮了起来,用进屋以来最笃定的语气应了一声:“嗯!”
据当时目击证人所说,彭大统领当天看到皇上和太子一大一小相携出现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简直精彩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