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肉炖粉条是个好东西啊!
旁边地上还有酒坛子。
除了轮值的人员,其他人都可以喝一点。
“阿大哥!”
房顶上气度沉稳的青年单脚踩着绳梯,游刃有余的挂灯笼,闻声低头,看见小姑娘站在屋檐下,便松手直接滑了下来,稳稳落地。
“大过年的怎么过来了?”
阿大掏掏口袋:“给,压岁钱。”
按照传统习俗,长辈给晚辈压岁钱是将祝福寄在铜钱里。
“谢谢阿大哥,新年快乐。”
放好铜钱,阿英悄悄扭头看了眼刘基,刘基正挽着袖子,身手去捞锅里的白菜,她扭过头,压低声音问道:“阿大哥,朱重八呢?”
阿大瞄了眼刘基,身体转了个方向,刚好挡住刘基的视线,对营地宿舍使了个眼色:“他在房间写福字,462号房间,东边第三排第五个。”
“阿大哥谢啦。”
阿英悄摸摸离开了空地,趁刘基没注意前,闪身溜进宿舍区。
这里安静了很多。
两边有野生树木,完全不需要做绿化。宿舍内部引入了溪流的水,用鹅卵石做了蓄水池。
“东边第三排第五个,462房间。”
碳化后的木牌悬挂在门口,上面用白色颜料写上房号顺序。
护卫队宿舍按照两人间,朱重八的舍友是本地人,家中父母俱在,所以过年休假直接回家了,就剩他一个人在宿舍写福字。
福字的本体来是要找刘基写的,奈何刘先生一手狂草,龙飞凤舞惨绝人寰,凡夫俗子欣赏不来。
最后还是他们队长花了十个铜板儿,请镇上,代写书信的书生给写了一幅福字。
朱重八负责模仿福字,将这些福字贴在护卫队宿舍每个角落里。
今天太阳很好。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房间里,一张简易书桌前,青年屏气凝神,姿势笨拙的握住毛笔,蘸了墨水,全神贯注模仿福字的构造。
他以前没读过书,也没写过字。
据队长说明年村里的扫盲班将扩大招生范围,他们护卫队里有人想要学习的也可以抽空过去学习。
朱重八很珍惜这种机会。
学习是为了丰富他的内在,而不是被逼迫。
可是,有人扰乱了他的心神。
外面响起脚步声,有人在喊:“朱重八,朱重八!”
喊了两声,没得到回应,那人就急了起来,像只叽叽喳喳的黄鹂鸟,叠声喊道:“朱重八!朱八八!八八!”
哗啦。
窗户猛的拉开,那个喊人的看过来,青年靠着窗户,英气勃勃的眉眼藏着笑意,薄薄的嘴唇翘起来:“你喊我什么?”
喊人的愣了愣:“朱重八?”
朱重八挑了挑眉毛,还没说话,那人指着他仿佛见了鬼:“朱重八你跟谁学得挑眉毛?”
阿英要气死了。
还她老实本分的朱重八!
“老实本分”的朱重八“啊”了声,挠了挠头,解释道:“刘先生。”
不好吗?
那人跳脚了:“怎么学的啊?”
朱重八又愣了,仔细回忆了一下,然后回答:“就那天换防回来,看到村口围了好多人,那些婶娘们夸刘先生笑起来真好看。”
就那么一笑,一挑眉,婶娘们尖叫声震耳欲聋。
路过的朱重八认认真真观摩了全过程,回来对着镜子练习了好几天,教他的那个婶娘说了,只要像刘基先生这样对喜欢的姑娘笑一笑,那姑娘一定会迷上你的。
可看阿英的样子……
不像迷恋,倒像是看见自家白花花的猪跟外面猪学坏了,痛心疾首的感觉。
“啊啊啊啊!臭刘狐狸!”少女跳脚,挽起袖子,像只炸毛的猫,气鼓鼓冲了出去:“我去找他算账!”
“阿……英……”
青年伸出手,没抓住,空荡荡的掌心带来的失落感叫他叹了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谈完,门口又响起了嘎吱嘎吱踩在鹅卵石上发出声音。
阿英噔噔噔跑过来,脸蛋红扑扑的。
她穿了件粉色撒花的袄子,乌黑如鸦羽的长发编成了麻花辫,从脖颈间垂落下来,细长的脖颈白皙细腻,像只骄傲的鸟儿,秀丽稚嫩的脸庞带着笑意,眼神闪闪发光的告诉他:“朱重八,八八,晚上去我家吃饭,今晚我们家团年,阿奶说了,要你一块儿过去,不许不去啊。”
说完,一阵风似的刮走了。
她用了桂花头油。
里面掺和了薄荷。
温柔甜蜜的桂花香混着清新的薄荷味儿,飘进朱重八的心窝子里。
“我……”
那人已经走了。
朱重八怅然若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脚步声近了。
“喂,八八。”
“啊?”怎么又回来了?
粉雕玉琢的少女鼓起腮帮子,掏出荷包里的糖葫芦,纠结了一下,把梨裹糖的荷叶外衣撕掉,塞进青年手里:“请你吃糖,新年快乐,八八。”
“新年……”
快乐两字没出口,那姑娘疾风骤雨似的跑了。
回到房间,重新写福字。
朱重八放下笔,心无法静下来,他爹娘活着的时候家里穷,穷人过什么年?无非是扯上二尺红头绳,吃上一口粟米饭。
这就是好日子。
眼前泛黄的纸张,温润的笔墨,还有少女的发香交织着阳光,一切仿佛是黄粱一梦。
“刘狐狸!你教坏我们家八八!!!”
前院一声怒吼,打断了朱重八的迷茫,他忍不住捂住脸,低声笑了起来:阿英那丫头真找刘基先生算账去了!
八八……
我们家到我八八……
这几个字眼钻进皮肉里,刻在骨头上,令朱重八既甜蜜又酸涩。
这就是恋爱的烦恼吧?
朱重八拿起糖梨咬了一口,清甜多汁的梨肉裹着微微的酸,弥漫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