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他刚回来,明兰又拿出自己的“作品”让他品鉴,见黄青一脸沉重的模样,好奇道:
“七哥哥,为何你最近一直在看天色、看河流?”
黄青眉头紧皱道:“近日阴雨连绵,且大河上游俱是大雨,恐怕不出三日,汴京将会出现水灾。”
“水灾?”如兰凑了上来,她对水灾没什么具体概念,但也知道水火无情的道理。
于是担忧道:“水灾会不会来汴京?我家会不会被水淹?哎呀,糟糕了!我不要被淹,我娘刚把大伯送来的银钱埋到地窖里,如果银钱被淹,我家就没钱吃饭了!”
黄青绝倒!
既是对如兰的脑洞,也是对王大娘子那守财奴的做派。
盛家大房盛维一直经商,因有个做大官的弟弟,很少受到官府的盘剥,所以逢年过节就一车车的往盛紘家拉银钱礼物。
而王大娘子也如所有大户人家一样,有钱就想着存起来。
在黄青言之凿凿下,王大娘子一脸担忧的回到家,把黄青的说法跟盛紘和盘托出。
性格谨慎的盛紘,闻言轻抚刚留没多久的三缕“文官胡须”,点头道:“水之的担忧不无道理,朝廷邸报上也在说汴河上游水势渐高……
如此…你收拾细软,带着仆从去庄子上暂避一段时间。母亲若是不愿,可劝她去玉清观一趟。”
王大娘子见丈夫都这么说了,心中着实很慌,当晚就起出银钱,带领家中健妇仆夫去往田庄。
而寿山伯府也在黄青的安排下,所有人暂住后山别院。
后山的工坊都靠近汴河,黄青也通知所有工匠马上开始搬迁。
薛城却想着带人护堤。
“衙内,工坊建造不易,不能就这么平白放弃啊!老夫在徐州也防过水,只要提前准备,水灾咱们也不是拦不住。”
“不行!”黄青语气不容置喙,“今晚前必须全部搬迁,工坊内不留一个活人!
工坊没了可以再建,但是工匠都是咱们手中的珍宝,损失一个都不行。”
薛城闻听此言,很是感慨。跟着这样的东家做事,哪怕累死都无怨言。
只是他想不通为何黄青对这次的水灾如此重视。
也只有黄青明白,这可不是一般的大水,这是能让黄龙起舞的千年大灾!
在大雨刚出现时,黄青就告知了仁宗事情的严重性,但是朝廷的反应让他非常不满意,自己只好私下囤积物资,安排起了后手。
并叮嘱顺丰和华润万家枕戈待旦,一定要把损失降到最低。
正午时分,黄青正在亲兵营指导兵员们关于抗洪救灾的注意事项,吉祥急匆匆跑了进来。
嘴里大呼:“公子,溃堤了!”
“这么快?”黄青也是一惊,带着五百亲兵快速往河岸赶去。
而一直没回去的狄青,也跟在了众人身后。
这次,他不会因为家中被淹,住进大相国寺,然后被人举报说除了脸不像,其他地方都像太祖赵匡胤了……
到了河岸边,众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平时温顺的汴河,此刻仿佛一条发怒的蛟龙,不断的扭动着身躯。
浊浪翻腾下,黄汤一般的河水一直淹没了河边的码头和工坊,离后山村仅仅百丈距离。
民学里的孩童,看着自己经常玩耍的河堤被大水冲破,一些有记忆的少年脸色瞬间苍白。
他们都是河东路受过水灾之苦的,当时满目疮痍、饿殍遍地的情景仍历历在目。
狄青也是脸色难看,他望向不断涌动的河水,咬牙道:“照这个速度,最多两日,开封也要受灾。
七郎早在半月前就提醒朝廷注意防水患,可至今都没见到朝廷拿出可行的办法,真是……”
有些话不能说透,这是天灾,文臣们有的是办法推脱干系,如果和他们纠缠责任,那此后什么事都干不成了。
“七郎,真会如你所说,大河(黄河)也挺不住吗?”
黄青看着奔涌的浊浪,凝重摇头道:“确实很难挺住。”
狄青仰天叹息。
好不容易缓了几年,这场水患又把大宋打回原形,收复燕云的计划肯定会因此受阻。
后山溃堤只是一个前奏,或者说黄青看到的只是一小部分,而真正的大灾才刚刚开始。
汴河自从奔涌后,就没有止住它疯涨的气势。
五月底,整个汴京城河道,包括汴河、金水河、蔡河、五丈河皆是水满河盈。最危处,汴水距河岸不足一尺,眼看就要漫堤而出。
朝廷此时已是焦头烂额,不光京师一地,整个西北各州皆有河防告急的奏报。二十余州府,近百万宋民至于危难!
仁宗悔不如初,狠狠申饬了那帮不拿黄青话当回事的相公。
韩章一脸颓然,他知道自己的首辅位置这次是坐不了了。
眼神不由看了看梁适、刘沆,以及最近刚进入中枢的陈执中、文彦博,不知是谁会接手自己的首宰之位。
不过他也没灰心,大宋一年换一个宰相那是再正常不过,自己只要站好最后一班岗,把水灾之事处理的大差不差,以后还是有起复机会的。
韩章领了仁宗关于全力救灾之命,回到政事堂就先认命文彦博主持救灾事宜。
他深知文彦博的干才,如果论起平衡上下关系,把朝堂弄得一团和气,两个文彦博都不会是自己的对手。
但说到处理突发事件、合理有序的救灾平乱,自己确实不及文彦博有能力。
果然,文彦博在拿到全权处理的权利后,第一时间就把城中居于低地的城民提前向皇城四周及大相国寺所在的高地迁移,还令内城的京属官员、富户贵胄大开府门接纳百姓,以防患于未然。
对地方上也没放松。
文彦博又严令各州死守堤坝,凡上堤护河者,可免夏税;更下令西军各厢,除职守必需之兵,余者皆投入河防之务;各地运转西北救灾之物资,途经各州时不得卡扣;南方各地查点粮草,随时准备转运灾区。
在他辗转腾挪、左右支应下,大半州县虽手忙脚乱,但却乱中有续的与天灾抗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