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寒听到这里，却对欧阳烁刮目相看——虽然他有点自大跋扈，但也算机敏决断，不愧是欧阳氏的人。
只是……凌寒看向燕破岳。
燕破岳并未察觉到她的注视，反倒是与欧阳潇交换个眼神，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担忧——希望还来得及。
从正堂退了出来，燕破岳和凌寒并肩往房间走。燕破岳自想着过几日前锋营的布兵安排，凌寒也格外安静。到了房门口，燕破岳才察觉出异样，看了她几眼，反手关上门，便将她腰一搂：“怎么了？”
“小杨，很可能来不及。”凌寒缓缓道。
燕破岳没做声。她说得对，此去金陵即使快马加鞭，至少半月之遥。若是赵健早有图谋，只怕过不了几日，便会发动。
“若是金陵真的破了，五皇子以下，所有人难辞其咎。五皇子是皇上亲儿子，再罚也顶多敕夺亲王之位，可是你这次是前锋营将领，为五皇子重用。就算你打了胜仗，只怕也会受牵连。”凌寒有条不紊的分析。
首先，五皇子不一定能吃掉赵健主力。其次，就算吃掉了，万一金陵出事，过远大于功，到时候肯定有人要背黑锅。反观燕破岳现在既无靠山，也无依仗，简直是背黑锅的最佳人选。她甚至怀疑，会不会刚才五皇子都想到了这一点？
“我知道。”燕破岳柔声答道，“你不必太过忧心。我只不过小小前锋将军，顶多降级罢了。”
凌寒心里却涌起个大胆的念头，事实上当这个念头清晰的浮现在脑海，她才发现，其实这一路，她都隐隐有了这个想法，只是一直没敢提出来。
“阿燕，要不咱们归隐山间好不好？”凌寒问，“你别做将军了，过几日的仗你也别打了。咱们明日就走。”
燕破岳还以为她是关心则乱，笑道：“你要是愿意日日跟我亲近，我也不做这将军了，心甘情愿随你去。”
凌寒见他语气半真半假，正色答道：“好，我愿意。”
这回换燕破岳一愣：“你当真这么想？”
凌寒点头，紧盯着他。
燕破岳失笑：“不成。我已领了军令，岂能临阵退缩？且大丈夫在世，我又学了一身武艺兵法，去做个农夫，实在太无趣。”
两人这些日情浓意厚，凌寒提出来只不过存在侥幸的心思，也没想他真的会答应，叹了口气柔声道：“刀剑无眼，打仗总是死人。你现下不是一个人了，我很担心你。”
燕破岳听她如此说，心底一柔，将她抱起来放在大腿上，两人坐在床上。
“你还不相信夫君的身手？”他咬着她的耳朵，“明日我便要住到军营了，如今五皇子他们都知你是女子，不便再带你入营。这一仗打下来，至少有半个月不能见面……”他手探入她衣袍里，熟练的找到两团白兔。
凌寒心想不对啊，我话还没说完呢？将他手一擒，侧身避过，从他怀里弹起来，摇头道：“我知道你不肯归隐。但至少，这场仗你能不能不要打了？”
燕破岳微微一怔。
“称病。五皇子麾下那么多名将，不差你一个。可如果金陵真的出事，他的前途肯定完蛋，只怕还有一堆人要背黑锅。你的出身最低微，这次又被重用，肯定被拖来背黑锅。”
凌寒沉声道。其实她也不清楚，如果金陵出事，后果到底有多严重。但是她想起那个深藏不露的皇帝，想起曾经读过的关于他的野史，就觉得他是个心狠手辣、目标极其明确的人。他不允许任何人危害到自己的利益，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儿子。
燕破岳静了片刻。其实凌寒说的，他都想过了，但这些并不会影响他的决定。作为一个忠诚、还有些骄傲的年轻将军，他根本不可能有临阵脱逃的念头。相反在外流浪了两年，又学得一身武艺，他其实对于这次的机会，跃跃欲试。若真的金陵事发，上头怪罪下来，他也没觉得有多严重，大不了一走了之——他虽忠于大邺，断不会枉送了性命。
只是这些想法，他并不觉得需要与凌寒细说。他虽年轻，却也是老将，出生入死多年，根本不将这次前锋一役放在眼里。且他一直在同僚中算得上出类拔萃，一旦做了决定，并不喜旁人多言。之前跟寒儿整日黏在一起，并未涉及军务。如今却被自己的女人阻挠，实在不习惯。
“寒儿，我知你关怀我。”他柔声道，“但我军务上的事，你容我自己抉择，成吗？”
“我知道这是你的军务。”凌寒道，“但你要是出事，我怎么办？”
燕破岳笑了笑：“我不会出事。寒儿，我是个男人，有些事，你让我自个儿定夺便是。”
凌寒觉得自己的推断没有错，可燕破岳却摆出一副不太想谈的态度。这令她有点不太舒服，冷下脸来：“那我也自己定夺——你不走我走。我不想呆在这里，到时候看皇帝下旨来抓人。”她本是气话，倒真没想过离开。只是这一段父母双亡，又被阎怀敏来了个临死诅咒，心情一直不大好。此刻生了气，语气便有些狠厉的味道。
燕破岳听得一惊，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哪里都不许去！”
凌寒这下怒了：“你男人的事不让我管，我却要听你的，哪里都不许去？松开！”
燕破岳将她搂紧，沉声道：“你是我的女人，自是要跟着我！”
凌寒怒道：“你送死我也跟你去？松手，我就是要走！”
两人相恋数日，今日还是头一遭红脸。燕破岳见她神色冰冷，吃了一惊。他本无太多与女子相处经验，也看不出凌寒说要走要走，不过是情绪不佳的气话，哄两句多半也就算了。他还道她真的去意已决，也没多想，长指如流水行云，先封住了她数道大穴。
凌寒浑身僵硬，简直匪夷所思——他竟然点她的穴？
“燕破岳你太过分了！”她骂道。
“你答应我不走，便立刻给你解穴。”燕破岳见她生气的样子，又觉得有些好笑。
“我走定了！”凌寒吼道。
燕破岳脸色微微一沉。
如此闹了半宿，院子里却传来集合的号声。燕破岳披上外衣，凌寒怒道：“你敢去！”
燕破岳抓住她的脸狠狠亲了口：“好寒儿，别生气。过几日我便回来。皇上若真的怪罪下来，我便同你浪迹天涯，成不成？”
凌寒咬着下唇不吭声。燕破岳这才抬手解了她的穴，凌寒一掌朝他拍去，他不躲不闪由她过来。凌寒怕他受伤，只得中途转向，一掌拍向虚空。
“等我回来。”燕破岳出了房间，走了几步，还是觉得不放心，叫来个亲兵叮嘱道：“看好我的夫人。有任何异动，到军营通知我。”
他离了指挥所，便朝军营去了。
十二日后，前锋营破贺兰叛军两万人，再追击，却察觉叛军驻地已是空荡荡一片。赵健主力便似上天入地一般，消失不见。
五日后，金陵传来噩耗，一万叛军如平地生出，里应外合，破了金陵。叛军一路攻入皇城，皇帝不知所踪。三万禁军次日便紧急夺回了金陵，叛军全军覆没。然而经此一役，即便是北梁人也不曾攻下的金陵，百年来固若金汤的金陵，竟被赵健以如此大胆而儿戏的方式长驱直入，玩弄于股掌之上。从此天下人皆知，赵健非低贱莽夫，实乃当世名将。
五皇子收到金陵城破的消息，面如死灰。让他更忧心的是，若是父皇真出了事，自己远在北部，太子与禁军素来亲厚，近水楼台先得月……五皇子立刻陷入惊恐、自责和愤怒中，连夜召集幕僚商议对策。
燕破岳倒是很平静，收拾了行装便去城内指挥所找凌寒。未料到房间一看，早已人去楼空。当日被他嘱咐的亲兵，脸上淤青未褪，委屈道：“夫人命我吃了毒丸，说我若是给您通报，回来后便不给我解药。她说叫您不用找她，也找不到。她想回来时，自然会回来。”
燕破岳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僵立许久，又思及当日对她态度不太温和，后悔不已。只是天大地大，寒儿现在又是一身绝世武艺，若要躲着他，简直易如反掌。她到底负气去了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