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漠的身影走远了，草庐内四人全静下来，倾尽全力冲穴。
两个时辰后，荀千雪第一个站起来，她虽功力与燕破岳不相上下，但多年修为，到底更胜一筹。她没有马上追出去，而是看一眼屋内众人，抬手封住三人数道大穴。
“你干什么？”凌寒倒吸一口凉气。
“你爹说得对……”荀千雪的声音听起来很柔和，“上一辈人的事情自个儿解决，今后你俩要好好的。小子，好好宠着寒儿。待阎怀敏事情一了，今后你若要报仇，便冲我来。”
“我也去。”邢修善怒喝道。
荀千雪摇头：“我才不要你去。”转身跃出了草庐。
荀千雪点穴着实霸道，直到两天后，燕破岳才冲破穴道，他替凌寒和邢修善解开，只匆匆朝邢修善做个揖，带着凌寒自行走了。
然而当他们半个多月后赶到金陵，一切已来不及了。
当荀千雪隔着一扇门，站在阎怀敏卧房外时，她的心情是非常悲愤的。
两年前察觉到凌寒的存在时，她不是没上门找过阎怀敏。当时他怎么说？
“当年她产下，太医断定活不过五日，我才瞒着你说她已死了。怕你伤心罢了。”
“我怎么会将她当成人丹？当时只有这一个法子能救她，否则她如何活下来？”
“你生下她几日便离开了我，你创立白莲教。她是名女子，养在我身旁，不比跟你入了白莲教更好？”
……
在荀千雪心里，阎怀敏始终是那个翩翩青年官员，穿着朱紫官袍，少年老成、独具风流。加之当年荀千雪悔婚在先，所以他的话，荀千雪总是信的。
可如今才知，当年他布下这样一个局。荀千雪难以置信，却不能不信。
“雪儿，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饮一杯？”疏淡含笑的声音传来。
阎怀敏功力本就与荀千雪不相上下，略逊于江西漠。他国公府守卫森严，来人既能不惊动暗影卫，当世也只有数得出的那几人。所以他立刻猜出。
荀千雪推门进来，却见阎怀敏一身灰白狐裘靠在榻上，单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捏着个瓷白酒杯，冲自己笑。
“阎怀敏，我今日是来杀你的。”荀千雪拔出长剑冷冷道。
阎怀敏心头微惊，不动声色缓缓笑了：“你若来杀，我心甘情愿。”说完竟真的继续闲适的喝酒，毫无防备。
荀千雪心头一痛：“你当年为何要骗西漠，说我已变心，还说我是北梁人？叫我们失散多年？你好狠的心！”
她以为他会辩解，没料他只淡淡道：“原来你都知道了。”
“为何？！”
阎怀敏单手抚着额，嘴角弯起：“我不过以为……这样可以留住你。没料到你如此偏激，宁愿创立白莲教，被天下人辱骂，也不愿留在我身边。赔了夫人又折兵，约莫说的便是我罢！”
荀千雪又恨又怒，可她终究与阎怀敏有过一段夫妻情缘，此时见他堂堂国公宁愿束手就擒，神色落寞，心头又有些不忍。
“西漠他没死。他原本要来杀你的。”荀千雪咬着下唇，抬起剑尖远远对准他，“我偷偷点了他的穴道，叫他来晚一步。我不想叫你死在他手上，你便自行了断吧。”
阎怀敏盯着她缓缓笑了。刹那眸光流转，俊脸生辉。
“我当日做下如此恶毒之事，早料到有今日之果。也好，胜过我这些年良心谴责。”他站起来，步伐翩翩走到荀千雪面前，右胸对准荀千雪的剑尖。“嗤”一声，他竟将胸膛往前一送，剑尖透进去寸许。
荀千雪倒吸一口凉气：“你……”
“这不是雪儿所愿吗？”阎怀敏缓缓后退，将剑尖从胸膛退出来，鲜血汩汩冒出。荀千雪整个人都呆住了：“你、你何苦如此？”
阎怀敏又将左胸对准剑尖，伸手从桌上取了杯酒：“雪儿，我便要死了，你最后陪我饮一杯，可好？”
荀千雪原以为会有场恶战，全没料到阎怀敏痛快的承认自己所作所为，甚至甘愿受死。她心想，是了，他还是原本的性子，正直、固执、心高气傲。当年他对我和西漠做出那样的事，真的是一时行差踏错。其实当年，到底是我变心在先。
荀千雪凄然接过他手中酒杯，一饮而尽：“阎郎，你对我的好，我终生都会记住。将来，我也会叫寒儿将你当成爹年年供奉。你……放心去罢。”
阎怀敏抬眸，温和的笑笑，乌黑的眸柔光灿然。
“寒儿回来了？”他抬手轻轻格开剑尖，声音低了几分，“你女儿，可比你聪明许多。”
荀千雪听他语气有异，心神一凛，忽觉全身酥麻脱力，竟半点真气提不上来。
“你、你……”荀千雪身子一软，被他拦腰抱住。
他动作温柔的从她手里取走长剑，又抬手点了她数道要穴，这才抱起她，放在榻上。荀千雪这才知道中了圈套，怒喝道：“阎怀敏，快放了我，否则西漠来了，定将你碎尸万段。”
阎怀敏抬手封住自己伤口要穴，又取了金疮药敷上。血流很快止住，他活动了一下右臂，这才在床边坐下，握住荀千雪的手，柔声道：“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
荀千雪咬唇不语，她闯荡江湖多年，什么伎俩没见过？可女人一旦遇到男人，总是会迟钝几分。尤其是余情未了的旧情人，难免将自己的魅力想象得多了几分，将他想象的一往情深。此刻她心里又悔又恼，咬唇不语。
阎怀敏先唤来暗影卫，细细叮嘱一番。荀千雪听他诸般狠毒布置，越发面如死灰。阎怀敏交代完毕，摈退暗影卫，这才弯眸看着她。
他看着她俏丽如昔的脸庞，曾经令年少的自己如痴如醉的容颜。当日她是那样绝情、那样幸福。所以他使尽万般手段，也要毁掉她的幸福。
他的手轻轻沿着她的脸颊抚摸，只令她微微战栗。可他的心情居然十分平静。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另一具更稚嫩、更柔弱，也更顽固的身躯。这令他有些恼怒，他的手指沿着面前极其相似的身体，慢慢下滑，骤然发力。
荀千雪嘤咛一声，低喘着气。而他伏低身子，狠狠咬住她的唇。
***
燕破岳和凌寒赶到阎府的时候，已是四天后的深夜。
夜色幽冷，朱红大门紧闭着，空气中隐隐有血腥味浮动。两人对望一眼，已知不妙，纵身越过高墙，待看清眼前情状，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尸身，满地都是尸身。
从大门到正堂，笔直的小路上，隔着两三步，便有黑衣暗影卫气绝身亡。血迹在月色下泼洒成幽暗的画，昭示着曾经发生一场多么激烈的搏杀。
两人穿堂过室，搜索每一个房间，只见尸身、兵器、血迹，甚至暗器，却不见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