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潇顿了顿，又从那包袱里拿出两把精致的匕首，道：“凌寒呢？”
燕破岳从他手里拿过匕首，抽出一看，刀锋寒气逼人。他不答反问：“这匕首甚好，送我吧。”
杨潇迟疑片刻，摇头：“你武艺高强，又有朔月刀。此刀于你不过是把玩事物。凌寒她没有武艺傍身，这是我赠予她的。还望大哥见谅。”
凌寒听他说得恳切，忍不住望着那两把匕首，满眼放光。
燕破岳似是漫不经心道：“你上趟前线，还能寻得这样的宝贝。”
杨潇笑而不答。
“她已经走了，你送不成了。”燕破岳从怀中摸出早已准备好的书信，“这是她给你的。”
杨潇接过一看，字迹甚为拙劣，他以前见过凌寒写字，故一看便知，这字迹，是任何人模仿不来的。上边说凌寒寻到了舅舅，已去投靠了。舅舅远在边境行商，叫他放心。
杨潇看了片刻，将信仔细叠起，放进怀里，语气略有叹息：“也好。她终是能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我替她欢喜。”说完端起酒碗：“此杯，敬凌寒。”说完不等燕破岳举碗，抬头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燕破岳敲了敲自己空荡荡的酒碗，声音清脆。凌寒原本看着杨潇感动得发呆，这才走过去，替燕破岳倒酒。未料手心一凉，多了什么沉甸甸的事物——低头一看，正是那两把匕首。
她抬头，看到燕破岳面颊微红，似笑非笑望着自己，那眉目竟明朗过远方的晚霞，熠熠生辉。
原本因为杨潇的真挚引起的些许怅然涟漪，忽的被那英朗的笑容抚平。反倒是心头忽的一跳，匕首冰凉，她的掌心却微微有些发烫。
杨潇放下酒碗，凤眸微眯、嘴角含笑，已略有些醉态。他朗声道：“此次大哥终于被启用，你我兄弟二人，又能同赴战场杀敌，甚幸！”
燕破岳亦是意气风发，笑道：“如今燕王挂帅，却不知他才能如何？”
凌寒挑眉望着燕破岳——原来他又要被启用了，难怪最近他人比较欢脱。
杨潇欲言又止。“五皇子精于兵法、知人善用，是位难得的帅才。有他这样的皇子，是我大邺之福。”杨潇缓缓答道，“只是……”
燕破岳眉目沉静不动，慢慢啜了口酒等着。杨潇叹了口气道：“大哥，你觉得屠城的做法对吗？”
凌寒心头一抖，燕破岳放下酒碗，沉默片刻才道：“燕王屠城了？”
杨潇静静点头：“此次出兵，意在一举灭掉西北五个小国。其中伽兰国最小，抵抗却最为顽固。他们的统领，更是在交战中射杀了五皇子的授业恩师——致远将军刘恒。五皇子便下令说，当年金银滩之战，正是伽兰国开放边境，才令我大邺八万精锐，被北梁大军所灭，导致河西平原拱手相让。所以此次北征，凡是抵抗的伽兰国城池，许全军屠城三日。”
凌寒听得清楚。这段历史，她在乾州别院时也曾从书上读到过。虽然繁体她字认得不全，但好歹知道个大概——
如今大陆，北梁国与大邺两分天下，势均力敌。
此外还有琉球国，国土约为大邺的十分之一。只是琉球距离中土大陆甚远，又是个崇尚诗书礼仪的小国，对大邺和北梁都极为谦卑尊从，故一直未卷入中土的战火。
此外，便是南越、岳丽、伽兰、大宛这样的七八个小国了。
乱世，但是乱得泾渭分明。
十年前，北梁大军南征，大邺兵强马壮，早欲与之一争天下。谁料两军交战，号称“神威天将军”的大邺领军元帅竟临阵叛逃，导致大邺兵败如山倒，史称“金银滩之战”。而那北梁更是蛊惑了原本臣服于大邺的西北诸小国，一举荡平大邺北部。杨潇说的“万里河山拱手相让”，正是大邺四分之一的西北国土，迄今还被北梁占领。
那次以后，两国以茫茫沙漠为天堑，闭关锁国，从无来往。这次皇帝下旨北征，凌寒猜想，正是励精图治多年，真实目的，是想要对北梁用兵、收复失地了。
可凌寒觉得，这燕王下令屠城，也着实残忍了些。
她以为燕破岳也会反对，未料他淡淡笑道：“小杨，一将功成万骨枯。伽兰久攻不下，燕王此举震慑敌军，我军亦少了许多伤亡。亦不能说他做错。西北诸国践踏我河山、奴役我大邺子民，咱们从军就是为了收复河山，还天下一个太平，又怎能因伽兰宵小，停步不前？”
杨潇沉默片刻道：“你说得有理。可是我们从军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黎民百姓安康吗？大邺的百姓是百姓，伽兰的难道不是？伽兰国主私通北梁，可平民百姓又有什么干系？你不知道那些士兵们屠城时都干了什么……”
“小杨！”燕破岳喝止他，“不必说了。大势所趋，你我只管打仗，勿要非议其他。”
杨潇虽然郁闷，但却极听燕破岳的话，点点头，又喝了一碗酒。
他忽的话锋一转，问道：“你见过凌寒的真容吗？”
凌寒没料到他又谈及自己，一块肉差点卡在喉咙里，连忙灌了一大杯水，才吞咽下去。那边杨潇关切的望过来：“阿布可好？”
凌寒摆摆手，捂着通红的脸没做声。
燕破岳见她狼狈，哈哈大笑道：“不曾见过。”
杨潇并不惊讶，似乎早在意料中，叹息道：“她那性子，倒跟长相半点不沾边。不久大邺就要对北方用兵，希望她不要卷入战事。”
燕破岳漫不经心的道：“不沾边？难道她长得像妖怪？”
杨潇酒意已经上头，缓缓倒在卧榻上，闭着眼答道：“……像妖精啊。”
凌寒的脸“腾”的红了，抬眸只见燕破岳面沉如水，径自还饮着酒。他不发一言，眸中却隐隐有戏谑的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