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寒握着梳子，沉思片刻，在盆中倒了些清水，将脸洗得干干净净。
她打开门，便见杨潇背对着自己站在马前，宽大的衣袍如烟云轻垂，修长的手正轻抚着马鬃。他的侧脸看起来温和而柔润，似乎对着一匹马，也有春风般柔和的情怀。
其实……他对我，跟对这匹马，也许是一样的吧？
这个奇怪的念头冒进凌寒的脑海里，竟然令她深以为然。
“杨潇。”她低唤，略带局促。
杨潇徐徐转身，脸上的微笑在看到她的一刹那，定格。
他以为她会继续掩饰，自己会看到平日那个黑瘦寡淡的姑娘。却未料一回头，已是乌鬓雪颜，清华无边。
杨潇眉头轻蹙。他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凌寒。
他见过军中将领豢养的军奴，苍白、纤弱、貌美、空洞。他们像一个个没有魂魄的傀儡，只懂得以色侍人，外表光艳照人，内里却早已腐朽不堪。
可凌寒竟也是这种样貌，并且到了一种令人震撼的极致。
娇小的一张脸竟真的大不过手掌，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皮肤，隐隐透着清寒的气息。五官是精致绝伦的，但因为过于精致，反而不似真人。尤其是墨黑般的一双大眼，镶在这样一张脸上，显得分外的触目惊心。
他恍然想起那日在巷中见到凌寒的手臂，亦是同样雪白无瑕。他毫不怀疑，在粗布麻衣的掩饰下，她的全身都是精雕细琢般的娇嫩无瑕。
想到这里，杨潇脸上有些热。他连忙挥去这念头，暗暗自责怎能想这些？
他定了定神，眸色变得温和而怜惜。
平民家里养不出这样的女孩——原来她是金陵权贵之家的逃女，也难怪被人穷追不舍。
“你等等。”他从马腹抽出专程寻来的宝剑。
凌寒大喜，掀起裙角露出那金环。
杨潇气运丹田，骤然发力——
“叮——”地一声低鸣，杨潇望着手中断成两截的宝剑，有些出神。
凌寒有些失望，但立刻安慰他：“不要紧的，反正不是很重，不碍事。”
杨潇有些动容的望着她，语气坚定：“军营利器更多，我定帮你斩断这金环。”
凌寒点头。
“到了威北军驻地，我们自会护着你，你大可放心开你的店铺。”他柔声道。
“我们？”
“呃……我和我的同僚。你的行李呢？”
因为早上丁连山的追击，此刻屋子里狼藉一片。凌寒抬头甜笑道：“你等等。我收拾一下。”
杨潇看着这娇弱纤美如木偶的人儿，娉娉婷婷走到柜前。一双素手，轻轻抓住柜门把手，往外一拉——没动，大概卡得紧。便见她贝齿轻咬下唇，憋足了劲，素手僵硬如石，猛的一扯，硬是将柜门拉开了。
杨潇原本想要问她是否要帮忙，可见她小小的身子，却气势如泓蛮劲如牛，微觉好笑，也就闭口不言。
她将锅碗瓢盆都拢到一起，堆成小山似的，摇摇晃晃端着大步走到柜子前，一股脑都塞了进去。又将棉被衣服叠起，扔进箱子。箱子太小东西太多合不上，她一屁股坐到箱盖上使劲往下压。
杨潇实在看不下去了，别过脸。片刻后又忍不住转过来，终于开口道：“需要我帮手吗？”
她正忙得热火朝天，头也不回的摆摆手：“不用。你不知道要放哪里。”
只见她又极为郑重的从灶头摸出一把菜刀，用一块布缠了又缠，最后用一根绳子绑起来，犹豫片刻，抬头对他道：“这是老马的——也就是把面摊出让给我的前老板。这是他的传家宝刀，我答应过他刀不离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