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灏南轻声道:“兄长,北疆……已经不是当年的北疆了。大家都有自己的心思。你要做的事情……恕小弟直言,我站在他们的角度,我觉得他们没有问题。”
谢松照嗤笑,“你觉得没有错,无非就是觉得武将出生入死挣来了荣耀却还要被忌惮,所以心寒。但是承德朝已经结束了,现在是嘉佑朝,现在的君王英明仁德,是天下众望所归的陛下!”
谢灏南不服气,“兄长,我们都没有见过这位君王,仅凭你的一句话,我们就该将性命交付吗?这难道不是愚忠?”
谢松照平静地回答,“你同情或是怜悯,这都没有错,但是你犯了大忌,你忘了家规祖训。第三条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如君失德,可寻能者取而代之;如君平庸,可退江湖,或勉力佐之;若君仁德,如因一叶障目而弃之不顾,则不可入仕……”谢灏南背到最后,脸上已经通红。
谢松照将手边的水递给他,“北疆的武将根本不是因为权势滔天而被忌惮,他们哪来的权势?北疆兵将如此之多,权力早就被分为了碎片。”
谢灏南不知道目光该放哪里,只能搁在舆图上。
谢松照嗓子有些发干,手边没有水,开口先咳了一阵子,“咳咳……我之所以要让燕都控制北疆,一来,国家的任何地方都不应该以任何方式被分出去。”缓了缓才接着道,“二来,北疆倍受忌惮,根本原因在于——北疆众将都想拥兵自重,妄图逼君王承认他们的功劳。还有,将军本是保家卫国的,如果连他们都想着分裂国家,那将军的作用是什么?”
谢灏南低下头,谢松照将滑落出来的玉扣塞回袖子里,轻声道:“所有的权利都必须回到陛下手中,否则这天下将面临更大的灾难。”
“这件事,是我的错,待久了,没有想过跳出来看看。”谢灏南左右看了看,没有看到杯盏,看着手边被喝过的水,只能出声喊归鸿端水进来。
谢松照摆手,“不……咳咳……我问你,近年来,北疆的功劳是什么?”
谢灏南接过来水,“是守土戍边。”
谢松照抿了口水,“没错,这守土戍边熬的是资历,将军们花了半生才爬到这个位置,以后可能还只是史书上潦草的一笔,所以他们拼了命想出头。”
谢灏南摇头道,“恐非易事,权柄在手的滋味一旦受用过,怕是没有人愿意割弃。尤其是那些细枝末节的权力。”
“解决了。现在给你煮……”顾明朝拍着衣襟上的雪,在看到谢灏南的一瞬,声音戛然而止。
谢松照招手,“明朝,过来一起听听。”
谢灏南拱手,“侯爷。”
顾明朝看了眼谢松照,回了半礼,“小将军。”
谢灏南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不解的问,“兄长,听什么?”
谢松照指着舆图上的北疆道:“明朝,你说说,我为什么要来北疆?”
这个问题,曾经困扰了顾明朝无数个日夜,现在他却声音平稳地说了出来,“因为北疆是大周的北门,这里常年都有虎狼环伺,将士必须要与君王齐心,要有统一的的调度和方向。北疆是兵将的地方,君王不将绳子握在自己手里,那么迟早生变。”
谢松照颔首,“你呢?你现在明白了吗?”
谢灏南躬身,“小弟已经明白了,如果君王不能将北疆的权力收回手里,那么这里就有可能发生战争,导致国家四分五裂,甚至重现五胡乱华的局面。”
谢松照有些疲惫了,“你去吧,如果实在周转不了这些事,还是致仕归家的好。”
谢灏南拱手,“小弟还想看着兄长将龟兹收服,也想尽自己所能,为大周的中兴出一分力。致仕之事,暂未想过。”
谢松照点头,“行,去吧。”
顾明朝起身拿了褥子折成块,放到谢松照背后,“靠着吧,先眯一会儿。等会儿吃饭时我再给你说说外面的情况。”
谢松照向后靠,身上又被加了床褥子,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这一睡便睡到了傍晚时分,娇雪关的雪果如其名,轻盈地飘下来,藏在红梅的蕊心里张望。
顾明朝摆好了碗筷,谢松照皱眉,鼻翼翕动,“……什么好香?”
“喝口水润一润。”顾明朝将水送到他嘴边。
刚睡醒的人难免恹恹的,谢松照有一下没一下的扒拉着饭,眼睛盯着菜,就是不动筷。顾明朝熟稔的给他夹菜,“那个细作我查清楚了,是与裴钦有来往,是个两方倒卖消息的。”
谢松照睡眼惺忪的点头,“你处理……我估计着娜日泰和她哥哥应该到了蒙古王庭吧。”
顾明朝看了眼滴漏,“差不多了。我以为你会杀了他们兄妹其中一个的,没想到你只杀了他们的随从。”
谢松照吃了小半碗就放下了碗,“给一个理由,但还要送一个台阶。”
顾明朝给他盛了半碗汤,“喝吧,今晚可以晚一点吃药。等消息来了你再睡。”
白鸽啄地的声音传来,归鸿揣着鸽子进来,“侯爷,南边又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