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松照斟酌着话语,“明朝,你……”
“你想说什么?”顾明朝抬头看他,眼眶已经红透了,颤声道:“我在路上已经说服自己了,说服自己陪你去北疆,你为什么要再说一遍?”
谢松照摸了下他都头,“明朝,蒙古已经平复了内部的斗争,准备向南扩张了。龟兹有意和亲蒙古,但蒙古却想送他们的公主来燕都。所以北疆我必须要去。”
“我……我问你,半年,你能等我这半年吗?我肯定能很快学会的!我对庶务上手很快的!”顾明朝望着他,眼神里的恳求和害怕刺得谢松照心疼,但他还是摇了摇头,顾明朝缓缓低下头去。
谢松照摸着他的头,缓缓向后,捏了捏他的脖颈,“明朝,我想,还是要跟你说我的打算。因为你已经能站到了我的身旁,想我所想,虑我所虑了。”
顾明朝将头埋在褥子里,费劲儿的点头。
谢松照轻声道:“明朝,我是说如果,如果!如果我万一在北疆发生了不幸,你会不会怨恨谁?”
顾明朝愣了一下,“我能怨谁?怨嘉佑帝同意了你去北疆,还是怨你不顾自己?我只能怨恨自己走得太慢……”
“我就知道……难道你还要担着我的命走完一生吗?”谢松照摸着他的脖颈。
顾明朝不说话,谢松照继续道:“明朝,你现在紧紧靠着我,舍不得放不下,究其根源,还是你的人生没有见到过更广阔的天地,见到的人还不够多,你最近几年的人生里,全是我……”
顾明朝抬头,坚定地反驳道:“不,在遇到你之前,我就已经见过天地了,在遇到你之后,你就是天地。”谢松照放在他脖颈上的手像是被烫到了,缓缓缩回来,顾明朝补充道,“你教我诗书礼仪,让我脱胎换骨,没有你,今日的顾明朝已是一具无人收殓的白骨。”
谢松照惶恐道:“明朝,我非圣人,只是一俗人,当不起你的这番话。”
顾明朝反问他,“那你说的那些大道理,能抚慰人心的伤痕吗?”
“不能。”谢松照闭眼。
顾明朝看着他淡薄的身子,轻声道:“是啊,万丈红尘拉不下一个谢松照。”
昏暗的室内的灯烛不知道什么时候熄掉了,谢松照结喉上下滚动,“明朝,你的人生才开始,还有往后的几十年,会认识更多的人,我是你的师父,该教的我都已经教了。”
顾明朝起身,微微靠近他,“谢松照,你看我,我眉眼低垂的模样,是不是很像你。”
谢松照抬手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推开,“不像,顾明朝就是顾明朝,谁都不能把你变成别人。”
顾明朝嗤笑,“是,你连知道我处事狠辣都不会直接指责我,而是将我带在身边一遍一遍用润物无声的方法改变我,一次又一次跟我说君子之道。你想要什么样的顾明朝?”
谢松照叹气,“顾明朝。我从未想过要你变成什么样,我想的是,以后你处事温和一点,就能少一点麻烦。”看他低着头不说话,只能伸手去捞他的脸,“顾明朝,你听不听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听。”顾明朝将脸压在褥子上。
谢松照咳了下,“最开始,我想用你做饵,吊背后的人,后来我想把你变成太子手里的剑,最后我舍不得,所以我教你处事之道,带你认识不同的人,是想让你成为你。”
顾明朝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这些事情他身在其中,最能直接感受到他情绪的变化。谢松照这个人,看着温柔,实际上却是个最没有耐心的人。但却会在他装可怜时哄他,那时候他就知道,谢松照把他当家人了……
“明朝。”谢松照喊他。
“我在听。你说来说去,不就是想让我心甘情愿的陪着你北上,然后要能接受最差的结果,要心平气和的去准备。”顾明朝支着头。
谢松照觉得自己白费口舌了,没好气的拍了下他的肩膀,“好的不学尽学些固执。”
顾明朝将桂花糕摆出来,“行了,吃吧,等了好久才买到的。”
谢松照捻着慢慢享用,顾明朝从袖子里取出来简易舆图细细看,既然改变不了,那就尽力帮他。
谢松照看着空掉的食盒,遗憾道:“这就没有了。”
顾明朝拿着食盒准备出去,谢松照看着舆图逗他,“赶明儿你去学一个。”
顾明朝放下食盒坐下,“好。”
“真学啊?”谢松照有些诧异。
顾明朝点点头,“自己做,不花钱,侯府没钱了,以后都吃素。”
谢松照:“啊?咱们两个侯爷,俸禄不够?”
顾明朝真诚的看着他,“对,穷得叮当响。怎么不愿意吃素?”
谢松照连连笑道:“不敢不敢,你做什么我吃什么,但是这桂花糕可不好学,你真要学?”
顾明朝似真非假地颔首,“买太贵了。”
谢松照舒心的躺下,“好,听你的,明日我们就启程去北疆。”
“好。”顾明朝吹灭了火烛。
今夜的北疆风雪漫漫,暗处的狼,睁开了眼,窥视着这个雪国。
注:喉结在古代称“结喉”。
丹波元简《灵枢识·骨度》卷三:“舌根之下,肺之上系,屈曲外凸者为结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