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转身便往外走。
吴三桂本以为杜勋不是来替顺军做说客的,就是见到顺军大势已去,想要来投奔的,不想他竟说出这种话来,心中惊疑不定,赶忙起身拉住杜勋,笑道:“公公说得是哪里话!三桂与公公多日不见,甚是想念,正想设宴与公公一醉方休,好好叙叙旧。公公莫要轻去。”
“设宴就不必了,”杜勋冷笑道:“长伯现在是平西王,咱家却是流贼草寇,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原也不是同席共饮之人。你没把我绑了交给阿济格,咱家已经感激不尽了。”
杜勋越是丧鼻子丧脸,吴三桂越觉得事关重大,越不肯放他走,索性把他按回到椅子里,责备道:“公公如此说话,岂不是要羞杀三桂?为何全不讲旧日情分?”
杜勋在北京期间,曾是尚膳监的掌印太监,深受崇祯帝的赏识和信任,也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像吴三桂这种带兵在外的将领,往往畏惧权阉的谗言,总要曲意巴结他们,熟自然是熟的,但关系却并不亲密,要说有什么旧日情分,那完全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唉!”杜勋对此心知肚明,但说没说瞎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瞎话要说得漂亮应景,当下佯做叹气,抱怨道:“若非念及旧日情分,咱家为什么要冒险来此?”
“公公说得是,”吴三桂见事情有缓,急忙陪笑道:“三桂自然知道,公公乃是重情重义之人。不知公公有何见教?”
杜勋本也不是真心要走,就坡下驴道:“你是吃准了咱家重情啊!真是拿你没办法!也罢,咱家便拉你一把吧——长伯啊,古语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如今天下三分,清已奄有其二,以长伯之见,你回京后,清廷会如何待你?”
这正是吴三桂担心的事,但他却轻轻一笑,走回帅案后坐下,风轻云淡道:“我对清廷有大功。摄政王与我有约在先,必不会亏待于我。”
这种故作镇定的小把戏自然瞒不过杜勋,他撇了撇嘴,说道:“长伯何必故作大言?岂不闻功高震主乎?你确有大功,但既已贵为王爵,封无可封,大功便是大过!想那多尔衮总不会真的裂土分茅,封你为一方诸侯吧?即令真的裂土分茅,又岂能长久?韩信不容于汉高,蓝玉见杀于明祖,此亦武臣之宿命,永世之常理也。”
这话说到了吴三桂心里,虽然他刻意控制,却也不免微微动容,问道:“公公莫非是来劝我反水的?”
杜勋把一切看在眼里,见说辞管用,略感放心,进一步诱导道:“长伯可曾听说过‘不如留贼,为富贵作地’这句话?”
吴三桂是武举出身,多少也曾读过些书,虽然不知道这句话出自哪里,却也明白说的是养寇自重的意思,不禁心有所感,叹道:“可惜早些时候没听到公公说这些话,如今李自成已死,贼众也做了鸟兽散,却是为时已晚了。”
“不晚,”杜勋笑道:“咱家自闯营来,长伯何不问问咱家闯军的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