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应修明一直居无定所,他也一直没有机会。
如今倒好他们又一次重逢,齐鸣礼都能想到文雯高兴的样子,还有两个孩子至今未见过外祖父。
一纸书信到底比不上看到真人。
齐鸣礼刚跟他解释完甬道之事的始末,又想向他报告这几年他和文雯的近况。
应修明的样子却像极了要说教的时候,每当这时候就是他哪里做得让他不满意的时候,齐鸣礼瞬间乖觉地缩起脖子。
至于哪里让他不满意了,齐鸣礼只能想到甬道里的角斗。
“知道自己的问题了吗?”
齐鸣礼:“大意了……”
“还有吗。”
“武力退步了。”齐鸣礼头皮发麻。
疏于练习这一点很致命。
“还有。”应修明把染血的棉花扔进炭盆,看着它被火舌舔舐。
齐鸣礼脑袋飞速运转。
应修明目似点漆,火光倒映在眼底,簇火丛生。
“自矜托大是什么时候有的毛病。”他问。
自以为是,自信过头,总以为自己能化险为夷,便是致命。
齐鸣礼眼前好似惊雷劈下,他愕然地看向岳父。
“爸……”他想说自己没有,可话到嘴边,刀疤男的脸在眼前划过,他开不了口了。
他确实低估了任务的危险性,哪怕部署过,可最后还是选择了单刀赴会,落了个被追的下场也是活该。
他没意识到绑匪的不可控性,他以为只剩一个人后,抓人便简单了许多。
齐鸣礼低头受教。
应修明摇摇头,知道他明白轻重也不再逮着这一点不放,继而催促他把落下的武力练回来。
连他一个老头子都赢不了像什么话。
如果他不改大意自得的毛病,再遇到这样的情况以力破力也不是不可以,说到底还是实力减退,再加上不缜密的计划,才会有此狼狈。
他以为能用演技骗过对方,却忘了这是游走在犯罪线上的亡命之徒,身体敏捷度跟不上,挨这一弹不冤。
伟叔这时候走进来,笑嘻嘻:“地上都清干净了,一点血都没留。”
应修明:“辛苦了。”
让两个老人为他擦屁股,齐鸣礼羞愧更甚。
老狗没见过恨不得埋地下的齐鸣礼,那双眼睛竟有些通人性,带着新奇意味多看了他好几眼。
“你这狗有点意思。”伟叔看到忍不住发笑。
避开老狗身上被子弹擦伤的地方,齐鸣礼薅了把狗头。
“爸,你跟我回去吗……”齐鸣礼面带犹豫。
应修明身份特殊,不愿意和家里人在一起给他们带来祸事,便是文雯都不曾亲自教养,他对这个提议是忐忑的。
应修明十有八九不会同意。
果然他摇了摇头。
齐鸣礼连忙:“那让文雯和孩子们见见您。”
应修明还没说话,伟叔先笑出声:“你紧张什么,我们也没说马上走啊。”
齐鸣礼眼前一亮,“那你们可以留多久。”
“唔,”伟叔托着下巴看应修明,故意卖关子,“说不准。”
齐鸣礼急:“您给个期限。”
“暂时不会走,你放心好了,”伟叔也不逗他了,“这次回来应该会常住。”
他们的身份处理好了,也买了地,这块鱼龙混杂的地界很适合他们隐藏自己。
伟叔视线落在应修明身上,这老小子年纪越大舐犊之情就越重,想女儿也想外孙,局势刚好一点点就要回来,他只能舍命陪君子。
齐鸣礼还有很多问题,比如他们在这多久了,怎么也不来看他和文雯,可话到嘴边,他选了个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如果不是这次的事情,你们是不是根本不会现身。”
伟叔下巴抬起,指向应修明的位置,一副都是他的主意的样子。
应修明躲开齐鸣礼控诉的眼神,淡定自若地给自己沏上一杯茶。
齐鸣礼长叹一声:“爸你知道文雯很想你……”
应修明喝茶的动作不由止住,垂下眸子不和任何人对视。
他想起了那孩子……
齐鸣礼说的,他很清楚,对于一个从小缺失父爱渴望父爱的孩子来说,他对文雯太残忍。
也因为这个他总有些愧疚和情怯。
越愧疚便越情怯。
故而,他选择远远看着,隐秘期待着像今天一样,有一个‘偶然又不那么偶然的机会’令父女相见。
可在机会来临前,他则是多加考虑给女儿一家会带来的影响,比如老一辈的恩怨会不会波及到他们。
应修明复杂的思绪自脑中一闪而过,齐鸣礼难得孩子气要一个说法,他只能扯开话题:“那两个孩子我都看过了,你们养的很好。”
“……只是有些顽劣。”
“您见过?”
伟叔挤眉弄眼:“何止见过,还是我给你送回去的呢。”
“原来是您……”齐鸣礼恍然,又有些感慨。
“她们现在还想着离家出走吗?”伟叔笑得褶子都加深了些,“这么小怎么就这么古灵精怪,老头子我可还记得文雯小时候很乖的。”
应修明这时插了句嘴:“她也离家出走过一回。”后来只身在外吃了点被人欺负的苦才变乖的。
“家学渊源啊哈哈哈。”
“我改天和文雯一起带孩子来认认人。”
齐鸣礼适时说,一边观察应修明的脸色,见他不言不语就有些无所适从,不由看向伟叔。
伟叔隐秘地点了点头。
齐鸣礼这才舒了口气。
应修明脸上闪过纠结,最终化作一抹不自在,开腔:“一天三次药,保持清洁,如果夜里发烧多喝水,你先回去吧。”
齐鸣礼其实还不想走,应修明却提醒他:“今天打草惊蛇,要是不抓紧拿人,明天你就等人远走他乡吧。”
齐鸣礼听到这个皮都紧了,时间紧任务重,他连忙告辞。
伟叔送他,在门口的时候又喊住他,看一眼四下没人,说:“必要时刻喊你闺女帮忙抓人,也不知道你们发现没有那丫头的本事,还真有点神乎其技,善口技的人伟叔也看过不少,可也没见能听懂狗话,让狗听人话的,那丫头你可以培养一下。”
他简单提了几句那天群狗来助的场景,齐鸣礼捂脸表示知道了。
齐罐罐你到底在多少人面前展示过!
“嗯——”伟叔拖长了音,犹豫再三还是说,“修明变扭,我们的处境也不到能光明正大走街上的地步,见面可以,但不要来往过密。”
齐鸣礼:“我明白的。”
伟叔看着他走,回过头和门后的应修明撞了个正着。
他乐了:“你怎么做窃音小人。”
“倒茶叶。”应修明举了手里的茶壶。
伟叔才不信,只一个劲地笑。
应修明撇开头,不与他争颜面,云淡风轻地说:“其实两个孩子还是可以常来串门的。”
伟叔一下就想到刚刚的话,夸张道:“只允许外孙来串门吗,那你闺女呢,对她也太狠心了吧。”
应修明朝他脚上浇了些茶水。
“嘿,你这人!”
“母随子来,都是客人,我不似你,做不出赶人的事。”
伟叔原地呸了一声。
应修明淡声:“鄙陋。”
伟叔动了动脚趾头,鞋面上还有点水珠,气笑了,谁恼羞成怒泼水,谁方才赶女婿的。
“平日你人模狗样,还有些章法,如今一听到女儿外孙的消息端都端不住了吧!”
“呔,方寸大乱的那个你给我站住!给我洗鞋!”
应修明端着茶壶施施然地往回走,点评道:“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