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梨匆匆来,又匆匆走,她也确实很忙。最近演出频繁,还要准备各种比赛,连糖厂都是好不容易抽空才回来的。
回去的车上,她捂着有些泛疼的胃部,把视线移向车窗外。
“小梨,你这总是不吃饭对身体不好的。”车子是歌舞团的专用车,领导特意特批让她用的。一路上跟司机也混了个熟悉,人家看她脸色不对,出声提醒道。
孙梨浅浅一笑,“叔,没事的。我喝两口热水就好了。”跳舞之人要常年保持最佳体重,这样每一个舞蹈动作才能最理想的状态。她比别人对自己的要求更高,所以在身材管理也更为严苛。
与此同时,在车辆行驶的反方向,孙家的某个人也在差不多时间捂住了自己的胃部。
“妈!妈你怎么了?”孙江眼尖地看见邹淑梅慢慢滑下的身躯,大喊了一声疾步冲向厨房。刚才还有说有笑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要晕倒的样子呢?
邹淑梅喘着粗气,强忍着不断泛起的作呕感,冷汗涔涔地从额头上冒了出来。
人在病弱的时候体重尤其沉重,孙江一个人的力气不够,连忙喊着孙珊和孙国良:“爸、姐,妈晕倒了,快来——”
什么?!
孙珊猛然从床上跳了起来,孙国良动作更快,已经跟孙江一起扶起了邹淑梅,半抱半推地把她转移到了沙发上。
“妈,你哪里不舒服?”孙珊一手握着她软无力的手,一手给她擦着额头的汗水,急匆匆地问道。
见她眉头深锁,应该是在忍着疼痛感,心里头“咯噔”一下浮现出了不好的想法。
“是不是胃疼?妈,你是不是胃疼了?”她抽回手心,沿着邹淑梅的胸腔摁到了靠近与胃相接的地方,果然听见一声闷哼响起,邹淑梅缓缓地睁开了眼,眼底满是痛意,点了点头。
糟了!
前世的种种没有逃过,母亲的病痛还是显现了。
她“嚯”的一下站了起来,想也不想就要往外冲去。孙江拦住了她的去路,揪着她的衣服,慌乱地说道:“姐,鞋,你的鞋。”
她这才发现,刚才出来的着急,她的棉拖都忘在了房间里,如今一双碧玉小脚踩在冷冰冰的地上,早就冻出了一片青紫。
“孙江,快去把你姐的鞋子拿来!”孙国良催促着孙江,又拉着孙珊过来先坐下,脱下身上的棉袄就给她把脚丫子裹住,“寒从脚起,你别又病倒了!”
这一个个的,怎么都这么不省心啊!
这女儿的伤还没好利索,妻子又突如其来地倒在沙发上呻吟,这让平时不管事的孙国良心底没了主意,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孙江拎着鞋子和衣服出来,给他姐姐端端正正地穿好,这才说道:“我去叫庆叔来。”
“等等。”孙珊叫住他,脑海里已经把前世的母亲的生病过程全部过了一遍,用着最简单浅显的词语关照他,“你跟庆叔说,不是胃疼,真正疼的地方在胰腺。”
孙江微微一愣:“胰腺?那是什么?”
“别问那么多了,你就把我的话告诉他就行。庆叔他是医生,自然明白我的意思。”这两年她没事就往医务室跑,除了跟白云庆真的关系好,还有意识地跟他探讨些医学知识,其中就有胰腺癌的理论。
胰腺癌的早期症状与胃痛极其相似,这也导致很多人会下意识地忽视掉它,以为自己就是单纯的胃疼。在药物治疗后,这些症状又会很快消失,更让人难以察觉。
但胰腺癌,是个死症。这个连接了肝脏、脾胃、胆囊的特殊部位,直到二十一世纪都是无药可医的。到了晚期,这种疼痛会无限放大,人……是活活痛死的。
前世的邹淑梅就是这样,到后来止痛剂都无法抑制她的疼痛,每当半夜陪护的时候,孙珊都能听到她微弱的喊叫声。
她倒抽了一口冷气,轻拍着孙江的肩,语气中是说不出的凝重:“快去吧。”
——
李家对门,白云庆正在听广播。手边是今天刚从申城寄过来的信件,还有两本医学书。
“白叔,这书可不好买啊,您从哪儿搞来的?”糖厂的规模越来越大,县卫生学校去年年初就分配了个实习医生过来,帮白云庆的同时顺便也跟着他进行一些实操。这孩子积极性高,人也好学,白云庆跟领导一合计,索性就让他跟自己住在一起。
这房子就是他一个人住,有个人加入了也热闹了许多。
白云庆虔诚地摸着书皮,微微一笑:“是不太好买。”不过他在申城的一帮师兄弟们还算本事,每回只要他有什么需求总会想尽办法满足他。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专业术语,谈话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
白云庆跟小徒弟面面相觑,吆喝着门一开,就被人一把拉了出去。他勉强稳住身形才问道:“什么事啊?怎么这样慌慌张张的?”
时间紧迫,孙江按照孙珊的话说了个重点:“叔,我妈胰腺疼,人都快晕过去了!”
白云庆一听,大惊失色,匆忙拎了柜子上挂着的衣服,扭头叫起小徒弟:“你把药箱带着,赶紧跟我走。”
小徒弟应了一声,拿起药箱锁门的同时顿了顿,转头就敲响了隔壁家的门……
邹淑梅的疼痛来得突然,五脏六腑的事儿没有精密的仪器检查白云庆也说不好。不过从听诊器传来的律动来看,暂时应该没什么大碍。
他从药箱里翻出了两粒止疼药,孙珊连忙端着杯子让母亲服下。过了片刻后,药效起了作用,邹淑梅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几分,皱成一团的脸也稍稍暖济了一些。
“小珊,如果真是你说的胰腺炎,还得去市里医院瞧瞧。咱县里的医疗水平有限,估计也检查不出什么东西来。”白云庆的脸色凝重,他研究过胰腺这个部位,也查阅了许多资料和书籍,甚至还跟申城医院的师兄们探讨过。
这个病到了末期,确实让医生都束手无策。
邹淑梅睁开了眼睛,挤出一个笑容:“小白来了啊?我就是有点胃痛,不是什么大病,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从咱这儿去市里得好远,这劳民伤财的,不用那么夸张。”
“妈——”孙珊眉宇一锁,不赞同地看着她,“有病咱就得医,您怎么还是讳疾忌医的老思想呢?”
邹淑梅拍着她的手:“这都是老毛病了,以前也经常有,只不过这次好像更疼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