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珊的耳边不断闪着白云庆的那句话。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自私。她从不知道李珣心中到底在想什么,却私自做了这样的决定。
“啊——”她尖叫一声,幽然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没想到,窗外传来了更大的一声叫喊:“老孙,淑梅,你们快下来,你家孙江在厂子门口跟人打架啦!”
起先大家还没当回事,但随着一声接一声的叫喊,连在房里的孙珊都探出了身子。孙国良早就匆匆下楼了,邹淑梅也在穿外套,孙珊索性迈出了房门:“妈,我跟你一起去——”
厂门口已经围了好大一圈人,孙珊好不容易挤进去,就见到几个力气大的已经把两拨人拉开了。
孙江梗着脖子极度不服气,扒拉着孙国良的手就想要冲过去:“我要揍死这帮浑蛋!”
“孙江——”孙珊的神情瞬间冷了下来,脸色阴沉得不行,厉声喝住弟弟。
孙江没想到她竟然来了,一口气憋在胸口,刚想继续吐出去的话硬生生地憋回了肚子里。只是眼神还是如同小狼崽一样死死盯着对面的一群人。
孙珊这才发现,这帮人还挺眼熟的,不就是住在厂子门口小村子里的年轻人嘛!年纪估摸着跟自己一般大,平时也没个正经工作,家里头的几亩地也从来不管不顾,天天游手好闲地晃荡在厂子门口,骚扰着走过路过的年轻女性。
她都碰到过好几次。
“什么情况?”眼见对方闪避的眼神,孙珊把弟弟拉到一旁,小声问道。
孙江都快气炸了,见着孙珊苦水乱吐,“他们调戏我们班的小雅!我气不过跟他们理论,谁知道他们直接动手了。姐,你不是说过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十倍还之……”
前段时间珣哥回来的时候他偷偷摸摸跟着学了几招军体拳,贼拉好用。招招都直抵敌方软肋,这么多人厮打在一块儿,他都没怎么吃亏!而且他敢相信,对面几个人身上的伤远比表露出来的更加严重。
“你闭嘴!”孙珊拍了拍他的脑袋,没好气地瞅了他一眼,“受伤了没?”
孙江咧嘴一笑,却扯动了被打裂的嘴角,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后坚决地摇了摇头。又拉着她的袖子说道:“你要帮我讨回公道。”好好干他们——
那眼神,活脱脱地把孙珊当成黑社会老大一样。
不过说起黑社会,孙珊看向对面的眼神带上了几分深意。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为首的那个外号叫瓦头刺的青年,就是东乡未来的黑社会成员之一,作奸犯科无所不作,最后是因为犯了大事,才被抓了进去。
她又皱起眉,仔细地回忆了一番。可后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却一点也记不得了。只记得当时也是国家严打的时候,他被树了典型,最后落得人人喊打的地步。
那头孙国良等几个大家长都知道了原委,尤其是小雅的父亲也赶来了,一听女儿差点受欺负,气得又要挥拳冲上去。一阵兵荒马乱后,勉强又稳住了局面。
“一个臭丫头片子而已,我们老大看上她是给她面子,还假惺惺做什么态?谁知道背地里是什么骚浪模样呢……”瓦头刺的马仔们看不下去了,哪怕被这么多人围观也依然口出诳语。
小雅爸爸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又疼地浮了上来,连着孙江的拳头也再度握起,沉着声音问道:“有种你再说一遍!”
“说就说……这臭丫头……”马仔不甘示弱地回嘴。
却被瓦头刺伸出的两根手指制止住,他连头都没回,直接开口:“你闭嘴!”视线倒是对向了站在弟弟身边的孙珊,嘴角浮现出不明的笑意。
孙珊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把身形藏到弟弟的身后。刚才那人的眼神让她非常不舒服,说不出的阴狠毒辣,还带着丝丝的淫贱。被他那么一看,她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不远处,呼啸而来的警车声音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瓦头刺神色一凛,迅速下达了命令:“我们走——”
几人趁着大家放松的间隙,如同游鱼一般滑腻地窜出了众人的视线,一哄而散消失在夜幕中。
众人面面相觑,隔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要去抓他们。
孙江也跃跃欲试地移动了脚步,被孙珊一把拉住:“别凑热闹了,跟我回家。”
“姐……”孙江眼巴巴地看着人消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可又被姐姐扼制住了命门,左右动弹不得。尝试了无数次后,终于泄了气:“那好吧。”
孙珊跟在垂头丧气的弟弟身后,忽然背后一凉,她敏锐地转头,就见不远处的墙角边,瓦头刺又如毒蛇一般地盯着她,渐渐露出了獠牙。
……
“老大,我打听清楚了。当天确实是有两个年轻人里应外合,有一个不是本地人,但另一个,是咱们的老朋友。”马仔推门而入,汇报着自己所探听到的消息。
瓦头刺捏了一条猪耳朵扔进嘴里,嚼得嘎嘣脆响,想都没想就说道:“李珣?”
“你咋知道?真是神了……”马仔大呼惊奇。
瓦头刺倒是不以为然,嗤笑一声又悠哉游哉地扔了一条猪耳朵进嘴,“我这人可没什么朋友,只有敌人。我这辈子最大的敌人,就是李珣了。”
同样为人,李珣他只不过是投胎投得好,出生就在富裕的糖厂里,老子又是一厂之主。可他呢?生在一个贫穷的家里,祖祖辈辈世代为农。
他家离糖厂太近了,一墙之隔,从家里破了洞的窗户上就能看到糖厂大门的一举一动,也能看到走出来的每一个人。
从小到大,李珣跟他的小伙伴们都那么的无忧无虑,他们不用为了生计发愁,根本不知道饿肚子是怎么回事。
就连读书——成绩再差劲,都能肆无忌惮地走进学堂中。
可他呢?当年他们村长苦苦地哀求糖厂的领导们,想让村子里的孩子也能去上学。却被厂领导断然拒绝,理由就是:糖厂的学校只有糖厂的子弟能去。
最后还是厂里下放的知青看不下去,联合组了个队伍,利用下班后休息日的时间来给他们无偿上课。他这才知道自己的名字应该写。
吐了一口唾沫到地上,他骂了句脏话,自言自语道:“一辈子都没文化的东西,竟然给老子起那么娘的名字。”
他骂的是自己老子,因为他给自己起了个叫张玲的名字。但他更喜欢自己的外号——瓦头刺。
一根扎向别人的刺,多威猛!
马仔又开始说话了:“老大,好像就是因为那个李珣插手,城里的赌坊才被打得干干净净的。你哥……”
也才被抓进去的。
瓦头刺的哥哥就是老顾来了东乡后收的一个小弟,因为赌坊被查现在正在裁缝机呢,因为手上还算干净,过几年也就能出来了。
不过这口气,瓦头刺还是要出的。
他在糖厂周围晃哒好些时候了,压根连李珣的影子都没看到。再一打听,才知道他竟然去当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