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没有思想，亦不会有人特意教导他们为人的方法——在除妖师眼里，他们是随时可以抛弃的工具，甚至比不上缔结过契约的人偶。
“厌恶人类吗？”被唤醒以后，那个人类女人问过他这个问题。
厌恶吗？憎恨吗？
他们创造他，然后抛弃他，美其名曰“不忍伤害”，最后不过是放任他在这人世间流浪，自生自灭。
“人类很复杂，行为、言行、情感……我们擅长伪装自己，也擅长欺骗别人——语言是最强大的武器，但也是勘破灵魂最直接的方法。”
所以，她为他取名听语。
“去听听人的言语和心声吧。”她说，“你的创造者无法给与你的东西，时间会赠予你。”
……
从回忆中抽身，沈听语温和地笑了，道：“是啊，该走了。”
沈随一没有阻拦：“你叫我来这里，想说什么？”
“我知道沈傲在研究识归。”沈听语道，“我有配合过他进行实验。”
早就猜到这件事，沈随一并不感到惊讶，淡淡道：“舒皎皎遇袭也和你有关？”
“是。”
“我知道了。”沈随一道，“这件事到此为止，听语，不要再有下次，否则我保不了你。”
在亲人和同事之间，他果断选择保护亲人。
只要他不说，没有人知道舒皎皎失踪一事的真相，如今舒皎皎已经脱离危险，这件事可以划上完结的句号。
“没用的。”沈听语笑得坦然，眼里流露出倦意，“协会已经察觉到了，随一。”
沈随一拧眉。
协会怎么会察觉到？难道沈家内部有协会的暗眼？
藏书阁禁制重重，外人不得擅入，沈随一恍然明白沈听语选择这个地方告别的原因。
“你要走，是因为协会？”
“不是。”沈听语回答得很快，“只是觉得应该走了。”
江鄞说得对，他在这里耽误得太久，会给沈家兄妹带来不幸。
“在帮沈傲实验的时候，我早就察觉到那个傀儡觉醒了意识。沈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难以自拔，我故意没有提醒他。”
他眼睁睁看着沈傲走上末路，甚至在最后一刻还伸手推了一把。
“我的目的已经达成，这个世界也没有什么值得留念。”
他留下来，只是为了替那个人类女人报仇。
面临即将到来的告别，沈随一始终沉默着。
他少年丧母，父亲撒手不管，家业和妹妹全部落在他一个人身上。
他习惯了隐忍、伪装，也习惯了分离和失去。
“对了。”沈听语变戏法似的虚空抓出一个人偶娃娃，递给沈随一，“这个，替我转交给随意。”
看着沈随意的缩小版人偶娃娃，沈随一接过，轻笑问道：“离别礼物？”
“算是吧。”沈听语开着玩笑，“你年纪大了，礼物就免了。”
“这话真是过分呢，听语。”
自母亲去世以后，站在他身边的人只有他——替他解决拦路的绊脚石，做他手里最锋利的刀。
母亲说过，羁绊是人类赖以生存的养分，无论制造羁绊的是什么——人类或是妖精。
他不会告诉眼前的傀儡，六年前母亲去世后，当他千里迢迢赶回江城，站在他面前时，他有多感激。
临到离别，沈随一伸手拥抱了这位并没有血缘关系的兄长，低声道：“离开这里以后不要再回来，其余的事我会处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