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安平侯薛征来到了游陵医馆。
彼时,苏黛正在案上左手执笔。
左手书写,对他而言并不是难事。
他是天生的左撇子,左手比起右手更加灵活,之所以人云亦云改用右手,无非因为宫中女人能独特,却不能怪异。
薛征脚步很轻,原以为苏黛用左手乃是身残志坚为今后打算,不想走近一看,笔触下的长卷宣纸上竟是一幅气势恢宏的工笔山水。
薛怀青之母柳氏乃是丹青圣手传人,薛征虽然粗人一个,可经柳夫人多年调@教,也能看出苏黛造诣极高。
而他行军作战多年,欣赏山水图习惯上以研究作战图的思维判断好坏。
不符合逻辑的山水画,意境再美,在薛征眼里都是屁!
然苏黛这幅工笔山水,不仅笔触流畅,疏简得当,留白优美,更重要的是画面符合山川水流的走势。
再看其中细节,薛征立时认出了画面描绘的是沛阳城。
感受到身后呼吸,苏黛这才发现薛征,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罪民苏黛参见安平侯。”
薛征捋了捋胡须,一双虎目盯着眼前雌雄莫辨的少年。
传闻中苏家女苏黛倾国倾城,是苏家这辈女儿中的翘楚;可眼前人一身男装,右手被裹得像个粽子,右脸也被纱布缠得变形,露出的左脸倒是五官端正,可到底沾染了病气,也就尚可。
要不是对方被辛柚宁验明身份,薛征完全以为是假冒的。
而关于失踪的苏黛为何又和辛柚宁扯上关系,住进了游陵医馆,先前苏展来要人,他那位义女可是口口声声否定的。
辛柚宁的解释是刚好路过燃烧的货船,认出了苏黛,看在认识的份上把他带了回去。
便是向来古板严苛的薛怀青就为辛柚宁作证。
这让薛征异常玩味。
这两孩子当他这个沛阳城主是摆设吗?可转念一想,又不由高兴。
莫非老大和柚宁丫头……
总之肥水不流外人田,不管辛柚宁当他女儿还是儿媳,他都是乐见的。
于是薛征睁只眼闭只眼,就让这一切揭过了,哪知隔日辛柚宁又到了听风堂,只道苏黛求见,请薛征答应。
笑话,他堂堂安平侯,岂是一个黄毛丫头想见就见的?
苏家通倭走私案正在要紧处,一个养在内宅的丫头,能有什么别样见识。可架不住辛柚宁软磨硬泡,主动给薛征做了两天的药膳,薛征这才勉强答应。
“柚宁丫头,你饭做得不错,下次不要做了……”
他痛定思痛,终于斟酌出一个不伤害辛柚宁热情的说辞。
辛柚宁听完觉得怪怪的,但又琢磨不出个所以然,还是薛怀简大笑着答疑解惑。
“柚宁姐姐,你做的东西,自己就不先尝尝味道吗?”
“那是药膳,乃是对症下药以食补身。我身体康健,如果吃了就变成身体负累了。”
听辛柚宁回答得一本正经,薛怀简肚子都要笑破了。
“柚宁姐姐,将来你出嫁,嫁妆中一定要陪嫁几个厨子!”
辛柚宁总算意识到什么,不敢置信。
“莫非义父觉得我做得难吃?良药苦口利于病,药膳不都是一个味道,之前的药膳不会都被他偷偷倒了吧,不行,我去和义父说说!”
薛怀简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一把拉住辛柚宁。
“父侯每顿药膳都被我娘派人盯着吃完。柚宁姐姐,我昨天听到他和柳夫人抱怨——”
薛怀简清清嗓子,学着薛征的语气幽怨感慨。
“以前觉得药膳淡出个鸟来,可吃了柚宁丫头的饭,才发现那是人间美味啊……”
辛柚宁被打击得体无完肤。
回到医馆见到晏夙离,犹在自我怀疑。
“我做的饭真的那样难吃吗?”
晏夙离回忆了一下,当年师徒相依为命,他不差钱,日常的饭食不是上酒楼就是下馆子。偶尔想接地气体会一下人间烟火,这个庖厨都是他这个师父下的。
就算没拜师前,冷氏那样疼孩子,怎舍得让辛柚宁下厨?
他这个小徒弟真真十指不沾阳春水啊。
“你一双手是医死人肉白骨的,用在食物上太浪费天分了。想拿吃食孝敬长辈,大不了招赘一个厨艺好的夫君,左右是你的人,他做的就是你做的,一样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