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沁嫣站起来朝门口走着,刘德英正好迎着刘德秋进门。
四目相对,余沁嫣看了刘德秋一眼,赶紧把目光移到了刘德英身上:“我们假期有两张试卷,我晚上想跟秋英一起做,不会做的,我好问问她。”
余沁嫣说这话的时候,手指竟然捏着衣摆弄出了兰花指一样,害羞的样子全然不像是见过世面的厂长女儿。
“你怎么还撒谎了?你不是说想看我哥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吗?你看好了,我哥不是怪人,很正常吧!”
刘德秋早听厂里的人说余厂长读高一的千金小姐余沁嫣长得一朵花似的。
今日一见,还果真如此,只见眼前的余沁嫣五官精致,脸蛋白净细腻,重要的是跟德英年龄相仿的她,身材竟然出落得能让男人产生极强的想法了。
余沁嫣听到刘德英的话,白净的脸蛋透出红来,更是妩媚动人,她捏着衣摆,终于大胆地看向刘德秋:“听说是你自己要求不当工人的,这是真的吗?不是我爸故意为难你的?”
听着这话,看着眼前文静的余沁嫣,刘德秋对她有了莫名的好感,刚才那种因为她是余厂长的女儿而特有的排斥,瞬间荡然无存。
“我自愿的,你爸爸跟我们无仇无怨的,他怎么会为难我?”刘德秋笑着说。
“徳秋,快去洗洗脸吃饭了。”
雷琳在厨房里喊道,她话音刚落,刘淳端着炒血鸭出来了,他看了一眼三个人,没有说话。
刘德秋发现刘淳好像有点不喜欢,难道是因为余沁嫣来吃饭的原因,他不应该这么小气吧!
刘德秋装着没有看出他的不高兴,笑着说:“爸,我陪你喝几杯。”
“好,先去洗把手。”
刘淳淡淡地回答了一句,放下菜碗,坐在了凳子上。
吃饭的时候,刘德英先给余沁嫣的饭碗里夹了一个鸭大腿,余沁嫣客气,说让伯父和伯母吃,刘德秋拿起还没有动过的筷子,把鸭大腿夹起来,快速地放在她的饭碗里,用力按了一下,鸭大腿粘上了米饭。
“吃了,你看,鸭大腿都粘上你碗里的米饭了,你得吃了。”
刘淳看了刘德秋一眼,端着酒杯说:“来,儿子,喝酒。”
雷琳看着余沁嫣笑着说:“你跟秋英,一人一个鸭大腿,吃,吃,别客气。”
“这,真不好意思。谢谢伯母。”
余沁嫣客气了一句后,还是吃了起来。
刘德英见余沁嫣有些拘谨,时不时地喊着她夹菜,余沁嫣斯斯文文的应答着,却吃得更加斯文。
刘淳和刘德秋慢慢的喝着酒,余沁嫣和刘德英两个人却很快吃完了饭。
“哥,你陪着爸爸喝酒,我跟同学去我房间做试卷去了。”
“去吧。”
刘德秋说着,看着她们两人进了房间,然后给刘淳倒满了酒。
刘淳看着刘德秋,笑了笑:“徳秋,今天累着了吧,赚了有七十元钱没?”
“爸,赚了76元3角6分钱。给您10元工钱,给妈15元,包括今天的伙食费。我纯赚51元3角6分钱。”
“好,好。”
刘淳虽然听着好像是给儿子帮工一样,不过,心里还是很高兴。
刘德秋发现了他的这一细微变化,知道他是真的不待见余沁嫣,只是,还不知道是因为余沁嫣来吃了炒血鸭,还是因为她爸爸的关系。
刘淳接过刘德秋的10元钱,放进了口袋里,端着酒杯:“徳秋,来,喝酒。”
又是几杯酒下肚之后,刘淳叹息一声,说:“徳秋,看到你真能挣钱了,老子也就放心了。你可知道,老子为了你能当工人,低声下气……不说了,来,喝酒。”
刘德秋看见刘淳,端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看来,刘淳真是用心良苦,他被“开除”,真的是为学习成绩不好的“刘德秋”铺后路,“刘德秋”能够当上工人,这里面有故事。
刘德秋这时候能够确定,爸看余沁嫣不顺眼,不是因为她来吃了炒血鸭的事,而是因为她父亲余建开,她受到了牵连。
爸为了让儿子进工厂,肯定受过余厂长的气,说不定是难以启齿的羞辱,总之,刚才的叹息声,还有“低三下四”这个词,肯定都跟余厂长有关。
刘德秋看了爸一眼,也不继续问,他既然不想说,那就随他,免得出现尴尬。
毕竟,父子之间有很多话是不好说的,比如“刘德秋”逼着陈春映嫁给自己的事,身体主人尽管结婚以后,头上一片绿,看着陈春映给父母甩脸色,他直到2001年醉死,魂魄离开身体,也没有说出一个字。
记忆中,直到2001年7月13日,刘淳也没有对“刘德秋”说过余厂长什么,而“刘德秋”除了怀疑他能当工人是父亲“耍了小聪明”帮他争取的名额,其它的细节也是一无所知。
但是,此时的刘德秋却得出结论,余建开跟刘淳之间为了“刘德秋”顶班进厂的事,绝对不那么简单,只是当时双方都“协议”好了,刘淳心里虽然不平衡,但是,他始终没有表现出来,没有揭开自己的“伤疤”,让自己再痛。
而且,记忆中,厂子后来虽然是解散了,但是,直到2001年7月13日的记忆中,余厂长依旧过得逍遥快活,他转行去别的单位混得依旧风生水起。
也许正是这样的原因,刘淳根本就没有出气的机会,只能把一切委屈都烂在了肚子里。
刘德秋当然不会让事情沿着刘淳的前世那样继续发展下去,从退婚开始,他就改变了这些人原有的固定历史走向。
他决定,现在要改变刘淳,也就是自己现在的父亲的人生轨迹,不能让他跟前世一样屈辱地生活。
主意早已打定,他举着酒杯,跟刘淳的酒杯碰撞了一下,笑道:“爸,辛苦您了,我陪您。”
刘淳看一眼刘德秋,笑着:“好!儿子,但愿你不当工人的选择是真的走对路子了。”
……
晚上八点四十分。
刘淳和刘德秋已经喝完酒,吃了饭,雷琳开始收拾饭桌。
余沁嫣背着书包出来了,她笑着说:“伯父,伯母,我们的试卷做完了,我回去了。”
刘淳看她一眼,没有说话,雷琳笑着应答着。
“我去送她。”刘德英说。
刘淳看着刘德英,刚要说话,却听见刘德秋说:“德英,你女孩子送她回家,你回来的时候,她又不放心你。我帮你送她回家吧。”
“你哥说的没错,让你哥送她吧!”
刘淳终于说话了。
“德英,你刚做完试卷,脑力劳动跟体力劳动结合一下,妈今天很累了,你去洗碗。”
“好。谢谢哥哥帮我送同学。”
刘德英知道,父亲和哥哥都是关心自己,高兴地说。
“走吧,我送你。”
刘德秋看了余沁嫣一眼,出门。
“谢谢。”
余沁嫣笑着轻声道,然后跟着出了门。
刘德秋前面走着,余沁嫣后面跟着,两人一时无语。
走了会儿,余沁嫣加快了脚步,跟刘德秋并排而行,侧头看一眼刘德秋,脸有点发烧:“你是怎么想的,好多人想进厂里当工人,你却自己要退出来。”
刘德秋笑着说:“我想得到一千多元。”
“一千多元不过是三年的工资,当工人是一辈子的事。”
“余沁嫣,你猜猜你回去后,你爸爸会不会在家?”
刘德秋却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他?我不知道。”
“你妈妈管得住你爸爸吗?”
“我家里我妈妈当家。”
余沁嫣竟然跟上了刘德秋的话题,没有再纠缠刘德秋不当工人的事,笑着回答说。
“你这么迟回去,你爸爸,妈妈不会担心你?”
“我上次跟他们说了,晚上要去同学家里学习,回家迟点,还有同学送我,他们不会担心的。”
两人说着,到了余厂长的家门前。
“你进屋里去坐会儿吧。”
余沁嫣这个时候突然想起,还没有解开刘德秋不当工人的谜,但是,也不好再问了。
“我不进你家里了,你回家去吧,如果你爸爸不在家,你喊你妈妈出来会儿,我有事跟她说。”
“你……”余沁嫣很是不解地看着刘德秋。
“这个事,我还只能跟你妈妈说,你爸爸在家的话就算了,我在这里等两分钟,你爸爸要是在家,你就别喊你妈妈出来了。”
“跟你不当工人有关?”
余沁嫣看着刘德秋,心里满是疑团。
“有点关系,去吧。”
“好,你等会儿,我这就去看看我爸爸在家不。”
余沁嫣心里想:难道真是爸爸为难了他?爸爸为什么要为难一个工人呢?
余沁嫣进了屋里,喊着“爸爸”,她妈妈从睡房里出来:“你爸爸刚才出去了,喊他干什么?你一个人回家的?不是说了同学送你的吗?”
“同学的哥哥送我回来的。”
“男的?你怎么能让男的送你回来?”
“妈!男的怎么了?他是我同学的哥哥,其实就是爸爸厂里自己不愿意当工人那个刘德秋,他还在外面,他说有事跟你说,你出去一下吧!”
“他找我有什么事?”
余沁嫣妈说着,还是出门了。
“婶婶,您好。”
“你找我有事?”
刘德秋看了看周围,有些神秘凑近她,说:“余厂长不在家,是不?”
“是,怎么了?找他有什么事?”
余沁嫣对刘德秋有些不屑,没有注意他的“异常”表情。
“余厂长现在应该在厂里,还有个女的应该也在厂里,你可以去看看,对了,那个厂里的小门应该不是锁着的,而是里面闩门了。好了,我回去了。”
“嗨!你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说得很清楚了。去看看是不是真的吧!”
刘德秋丢下一句话,快步离去。
余沁嫣妈愣在原地,看着刘德秋离去的背影,骂了一句:“神经病!”
但是。
她心里很快产生了联想。
……
刘德秋走在路上,莫名地想起了王安生。
王安生的母亲那天晚上去闹了以后,没有再去家里找麻烦,想到她昏死的情景,心里不由同情。
死去的人,一会儿的痛苦;留下活着的人,一辈子的伤痛!
刘德秋想去看看王安生的父母,他拐了个弯,去买了些礼品,拿着朝着王安生的家走去。
王广林开的门,见到刘德秋手里的礼品:“刘德秋,你这是……”
“我来看看你们。”
刘德秋的声音很小。
“进来坐。”
刘德秋进门,蒋翠花看了他一眼,目光躲闪开了。
“一点小心意。”
刘德秋把礼品放在桌子上说。
“翠花,给徳秋倒杯茶。”
“嗯。”
蒋翠花倒了一杯茶,放在刘德秋的前面,突然哭着说起来:“安生!你个打靶鬼的,你怎么不跟着徳秋学好呢!”
“徳秋啊,我错怪你了。我听安生的朋友聪纪说了,安生跟他们相遇之后,安生对他们说起过你。”
“安生说,你劝他跟着你做西瓜生意,他还说,你为了劝他跟你一起做生意,请他去红旗饭店吃了饭。然后,安生就跟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一起去城西那边,聪纪胆小,没有跟着去,聪纪没出事。安生如果听你的劝,不跟她们……”
蒋翠花哭着,说不下去了。
“好了,别哭了!这都是命里注定的!徳秋几次来找他,想找他一起做生意,可是,安生那个打靶鬼的,他,他天生打靶的命!他要是不跟着那些狐朋狗友……”
王广林劝妻子别哭了,自己却不停地擦着眼泪。
“伯父,伯母,事情已经发生了,挽救不回了,想开点吧。”
刘德秋心里也很难过:如果那天晚上送王安生回家,他会不会就躲过了死劫?
……
余沁嫣妈越想心里越堵,她转身回到屋里:“沁嫣,妈妈出去有点事,你自个儿洗澡先睡!”
“妈,这么晚了,你出去……”
“妈的事你别管,你管好自己!”
余沁嫣看着妈妈说完转身就走,心里更是疑惑:刘德秋到底跟妈说了什么,她这么急着要出去?
不放心,跟出去,却不见刘德秋,只见妈妈一个人快步离去。
她也只好转身回到屋里。
余沁嫣妈朝着厂里快步走着,心里竟然幻想出很多令人不安的画面。
到了厂门口,她看见小铁门的挂锁虽然挂着锁着,但是,并没有锁门,她推门,里面还真是闩门了。
她举起手就要拍门,但是,手停在了空中,她知道,余建开没有胆量在外面过夜,自己敲门惊动了里面,真有个女的,那么大的厂,她藏起来,自己怎么寻得到,自己寻找的时候,她说不定又跑出来了!
守株待兔!
余沁嫣妈想了想,看了看周围,她朝着大门左边走去,蹲在了昏暗的角落里。
过了大约有半小时,她听见了开门声,神经很快绷紧了,眼睛像猫眼一样盯着小铁门,弯着身子,随时准备冲过去。
小铁门被拉开了一条缝,探出一个脑袋,只见陈春映朝着前面看了看,拉开铁门,走了出来,然后把铁门拉上虚掩着。
余沁嫣妈忽地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过来,扑倒了还没有站稳的陈春映,朝着她的脸上抓去:“你这个狐狸精……”
“啊!”
陈春映吓得惊叫一声,同时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赶紧双手护着脸蛋,她也看清了扑倒她的人,吓得心都跳出来。
“你个狐狸精……”
“不是,我……他……”
小铁门再次响起,余建开刚才听见了声音,心里咯噔一下,他不过是迟出来了会儿,想跟陈春映错开一点时间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