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德秋到了王安生的家门前,喊着他的名字,他的父亲王广林走了出来,招呼道:“刘德秋,舍得走,快进来坐。”
王安生不在家,但是,看到王广林,想着再过两天他那个悲戚戚的样子,还有他妻子蒋翠花在王安生被公审后被宣判立即枪决,推着上了解放牌汽车的时候,她哭昏过去的情景,刘德秋还是进了屋里。
刘德秋真的不想看到这对夫妻中年丧子的巨大悲痛,他怕现在不做一些铺垫,7月17日那天找不到王安生,或者找到,王安生根本不理睬他,不听他的,自顾跟那些狐朋狗友跑得无影无踪。
王安生的家里也并不宽恕,王广林是瓷厂的工人,蒋翠花是清洁工,两个人虽然有工资,但是,他们工资微薄,加上王安生还有两个妹妹,蒋翠花的娘家也很贫穷,家里的钱也都是一分钱辨开两分钱用。
“你坐,我给你倒茶。”蒋翠花招呼着刘德秋。
王广林看着刘德秋,笑着问:“你找王安生有事?”
“没什么大事,想找他玩。”
“唉!他要是跟你这样懂事的人玩,我也就放心了,他整天跟着那些狐朋狗友的,不断地惹是生非,不学好……”
“你别老是埋怨他,你对他没有一点好脸色,你说,他怎么在这个家里安心!”
蒋翠花把茶放在刘德秋面前,掉头打断了王广林的话。
“你还说,都是你惯的!”
“我不跟你说,你骂他,我如果再骂他,你说他不是更加感觉不到一点温暖……”
“温暖?他小的时候多乖,要不是你什么都惯着他……算了,不说了,刘德秋在这里,我们两人别为了不争气的儿子吵架!”
王广林说着,看着刘德秋:“你喝茶。”
“我才不跟你吵架!你看刘德秋的父亲多会办事,他知道刘德秋考不上大学,找工作很难,他读高二还没有考大学之前,已经提前帮他铺好路了!”
“你还说!他爸是他爸,我是我!”
王广林有些生气了,瞪着蒋翠花吼道。
蒋翠花不再说话,刘德秋心里不由一震:刘淳真的不是自己想的那么自私?他的儿子真是他的努力才当上的工人?
“王叔,我当工人是我爸早就安排了的?他又不是厂长,再说,我爸可是被厂里开除的,怎么可能是他安排我进厂里的?”
刘德秋看着王广林,想探个究竟。
王广林笑了:“这事,也只是猜测。你爸爸是被开除的,没错,但是,他被开除也太巧了,还有,你毕业之后就进工厂了,你应该知道,不是招工,而是顶替你爸的指标,也就是顶班,哪有这么巧的事?所以,有点脑子的人,都猜测是你爸爸事先打了埋伏。好了,不说这个,这也是你爸爸的本事,你看他现在,多清闲。”
刘德秋听了,也不好再深究,再说,王广林自己也说了,只是猜测。
不过,想想刘淳在家里跟老爷子一样,心里不由嘀咕:难道真是他事先安排好了?现在的表现,有点居功自傲?
“王叔,你现在要是退出瓷厂,王安生可以顶班吗?”刘德秋看着王广林问。
“哪有那么容易的事?除非是工伤,自己不能干了!再说,王安生那个臭小子,自己没有本事,却根本看不起瓷厂的工人!”
王广林说着来气,端着茶碗喝了一大口茶,噎着咳嗽起来。
“王叔,你能不能帮着王安生找点事做,别整天跟着他的那些朋友无所事事,他那样真的很容易出事……”
“刘德秋,王安生可没有你那么好的八字,他去哪里找事做?你以为那么容易?真能找事做,我儿子也不会整天游手好闲!”
蒋翠花打断了刘德秋的话,大有护着儿子的意思。
刘德秋心里不由感叹:真是爱崽害崽,王安生还真是给她惯坏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想到蒋翠花失去儿子的时候,那个哭得披头散发,直到昏死过去的情景,刘德奇很是无语。
话不投机,刘德秋聊了会儿,站起来告辞,王广林送他出门。
刘德秋出了门,看着他说:“王叔,王安生回来,你告诉他,我找他有点事,让他明天去我家找我。”
“好,好,我会告诉他。你慢走。”
……
刘德秋到了蔡壮保的门前坪子,电视前面已经围坐了很多人,他们在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
站着看了会儿,觉得没有什么意思,自个儿回到了家里,只见刘淳刚喝完酒吃了饭,雷琳正在收拾饭桌。
“妈,我来。”刘德秋走过去说。
“洗碗这些事让你妈做,你大男人的做这些干什么?你说你不当工人了,用厂里补给你的钱去钱生钱,你给我说,你打算做什么?”
刘德秋看过去,说:“我还没有想好。”
他这几天想的都是怎么帮着王安生躲过一劫,至于挣钱的事,也不差这几天,过了7月17日再说。
“没想好?你小子别真的只图眼前舒服,把钱花完了都没有找到正经事!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学我!别看我闲着有吃有喝,那是我该享福的时候了,我把你养到十八岁,算是成年了,你又有工作,我吃点喝点,能有什么事?”
“但是,你不一样!你还没有娶亲,你还……”
“我的事,我自己有主张!你现在也不过四十多岁,再说,妈妈也没闲着,妈妈都在挣钱,你……”
“你个龟儿子,还真教训起老子来了!要不是老子……算了,不跟你说!我就等着看你的本事!老子看电视去了!”
刘淳不耐烦了,说着把长凳子一推,站起来就出门。
雷琳见刘淳生气地走了,看着刘徳秋说:“徳秋,你怎么这样跟你爸说话?他现在是没有做事,吃现成的,但是,他之前也是拿工资的,你也是靠着他的工资养大的……”
“妈,他为什么被厂里除名?他被除名后,我为什么能够顶班?”
刘德秋觉得这事还真是有些蹊跷,看着雷琳问。
“你怎么也问这个?别人说你爹耍了诈,你也怀疑?我问过你爹了,他说这是厂里把他除名了,看我们家里没有一个拿工资的,可怜我们,答应让你去顶班。要不,你也得跟你妹妹一样,只能吃个商品粮,你又找不到工作,这个家没法过日子。好了,这些事都过去了,你以后不要跟你爹对着来,像以前那样,他说什么,你不爱听,不理他就是了。”
刘德秋听妈这样说,更是觉得刘德秋顶班的事,很是蹊跷,厂里为什么会答应这个不合理的要求了?
刘淳不仅没有工伤,甚至都轻微伤都没有受过,他被除名只是一个“操作不当”的理由,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刘德秋心里多了一个谜,但是,对刘淳却改变了一点看法,真如王广林猜想的那样,说明刘淳对家庭还是由责任心,有贡献的。
刘德英听到哥哥回来了,走了出来:“你不看电视了?”
听到声音,刘德秋看过去,只见刘德英穿着一件薄薄的衬衣,里面还有一件无袖纱衣,她发育迟,以至于都没有束胸,不过,却也是小荷已露尖尖角。
刘德秋不适应这么看女子,赶紧移开了目光:“电视有什么好看的?你学习累了,在门前休息几分钟,注意劳逸结合。”
“电视当然好看了,要不,那么多人围着电视,都不怕热,也不怕闻别人的屁臭味。我看了会儿书,里面闷热,都会出来透透气。”
刘德英笑着站在门边吹风,她是很活泼的女子,刘德秋听着他的话,笑了:“知道看电视人挤人,会闻到屁臭,你还想着去?”
“我不是没去了吗?哥哥,下周末我回来,还会像今天这样,猪肉管饱吗?”
“只要你努力学习,每次回来,猪肉都管饱。”
“德英,你个丫头,怎么还想着吃了?你哥哥的钱像今天这样吃,能吃多久?”
“哥哥不是说了,他的钱可以省钱吗?”刘德英笑起来。
刘德秋看了看厨房那边,从兜里拿出一张十元的钞票塞给刘德英:“给你花,在学校伙食不好,想吃什么自己买。”
刘德英眼睛睁得老大,压低了声音:“哥,这么多钱?我,我可不敢要,你给一块钱给我吧!”
“快拿着,没有让你一个星期花完!”
“你不如一个星期给我一元钱,你给这么大的钱给我,万一掉了,或者被别人偷去了……”
刘德秋把钱放进兜里,摸出一张五元的:“好,给你这个,两个星期给你一张。”
刘德英看了看厨房那边,还是拿着放进了裤子口袋里:“哥哥,你真好,我会省着花的,我知道,妈妈卖冰棍很辛苦,一天也才挣一块多钱,能够挣两块多她都笑得嘴巴合不拢。”
“你放心,过些日子,妈妈见我能够钱生钱了,我就让她不卖冰棍了。”
刘德秋知道,自己不挣到钱,喊妈不去卖冰棍,她也不会听。
“你们在嘀咕什么?怕妈妈听见是不是?是不是说妈妈坏话?肯定是说妈妈太抠了,是不是?妈妈不抠,要是像你哥哥这样大手大脚花钱,一个月吃不了几天,以后的日子都会饿肚子!”
雷琳洗好了碗,笑着走了出来。
“妈,怎么会说您坏话?哥哥夸你真能干,夸你会过日子,他说爸爸没有工作,你照样把这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而且人人能吃饱吃好……”
“你就会用嘴巴哄娘,是不是想让娘给你点零花钱?要真想要零花钱,直接问妈要,不用这样拐弯抹角的。”
雷琳笑看着女儿说,她觉得女儿真会说话,她也知道,会说话,以后才会吃得开。
“妈妈,不用,不用,您上次给我的零花钱,我还没用。”刘德英想到刚才拿了哥哥五元钱,脸有点发烧。
“上次给你的五角钱,你还没花完?”
“不是没有花完,而是没花,前几天没有出学校呢!”刘德英笑着说。
“唉,也怪我们家里太穷,你懂事。德英,你也别太抠了,该花的钱,你还得花,别想吃点什么都忍着……”
刘德秋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妈说这些,他就感觉眼睛涩涩的,他赶紧笑着说:“德英,进去看书,好早点睡,书要读好,必须要保证好睡眠。”
“好。”
刘德英听哥哥这样说,赶紧进了自己的小房间。
……
刘德秋一觉醒来,看到日历上用红笔划的记号,心里不由一惊:7月17日,农历5月27日!
他那天晚上去没有见到王安生,后来,王安生也没有来找过他。
昨天晚上,想到今天是王安生行凶的日子,他又去找了王安生,还是没有见到他,自己在他家里耐着性子等到十点半钟,他还是没有回来,只好又丢下一句话,回到了家里。
这会儿,刘德秋怕王安生又不来找自己,赶紧穿了衣服,洗漱之后,顾不上吃早饭,直接去了王安生的家里。
刘德秋心想,自己不能见死不救,何况,救下的不仅仅是王安生一个人,而是两个人的命,甚至还会让更多的人不遭受牢狱之灾!
他快步到了王安生的门前,大声喊着王安生的名字,王安生的母亲走了出来:“他昨天晚上没有回来,刘德秋,你到底找我们安生有什么事,你直接告诉我就行了。”
“他昨天晚上没有回来?怎么会这样!”
刘德秋心不由一沉:难道这真是天注定,命里他今天要遭劫吗?不行,我必须要尽最大的努力救他,还有另一条人命!
“他晚上时常不回来的,你找他到底有什么事,你说吧。他会不会是借你的钱了?借你多少钱?”
“不,不。他没有借我的钱,我只是找到他有点事想问问他。”
刘德秋知道,事情再紧急,他也不能说出实情,要是说王安生今天下午会杀死人,过几天就会被公开审判,被押到郊区那个荒山野岭去打靶,蒋翠花肯定会冲过来跟自己拼命,怪自己诅咒她的儿子。
蒋翠花见刘德秋不说,心里有些不高兴:“你有什么事,这么急,问你又不说!”
看来,王安生的父亲王广林也已经出门了,刘德秋并不计较蒋翠花的态度,继续问她,王安生可能会在谁家过夜。
蒋翠花没好气地说:“他在哪里过夜,我怎么知道?他朋友那么多,他要是真的欠你钱,你说出来,要是不多,我能够帮他还给你,我就还给你。”
“他真的没有借我的钱,他不在家算了,我还有事。”
刘德秋说完,急得招呼也没有打,转身快步离去,他想凭着记忆,去王安生好耍的几个狐朋狗友家里寻找王安生。
蒋翠花看着刘德秋的背影,嘀咕道:“知道我儿子没有工作,你借钱给他干什么,这会儿讨债像是催命鬼一样。”
刘德秋还是听清了她的嘀咕声,心里也嘀咕着:我不是催命鬼,我是想救他的命!唉,你溺爱他,害了他,你知道吗?
心里虽然有些不爽,但是,救人还是不能耽误,刘德秋并没有因为刘翠花的态度,改变要救王安生的决心。
他找到第三个人家的时候,终于找到了王安生,他跟朋友正在吃早饭,只见桌子上摆着螃蟹,还有虾子和鱼。
招呼一声后,王安生认出是刘德秋,还是站起来热情地问:“刘德秋,你吃早饭没有?我都忘记去找你了,我爸爸前天晚上告诉我,说你去找过我,他让我去你家找你,是不?”
“是。”刘德秋松了口气,也感觉饿了。
“实在对不起,我只顾着玩了,刚才看到你,才想起这事,你吃饭没有?”
“还没有。”
“没有吃饭,快来随便吃点。”
王安生的朋友,也就是这个屋里主人招呼说。
“来,吃饭。这是我们昨天晚上去郊区的小河里下药癫的鱼,以后你休假的时候,要是想吃螃蟹和鱼,跟我说一声,我们知道有药可以让小河里的……”
“王安生,你说那么多干什么?快让你朋友坐下吃饭,以后再去癫鱼的时候,喊上你朋友就是了。”
“是,是。快坐下吃饭,我们回来已经半夜了,睡了会儿,起来也就煮了这些鱼虾下饭,只是,没有去买酒,呵呵,早上喝酒也不好,吃点螃蟹,河鱼,也不错。”
王安生这次看到刘德秋,话还真是多。
只要找到王安生也就放心了,拖住他过了今天下午,也就没事了。
刘德秋这样想着,笑着说:“是,是。有螃蟹吃,还有河鱼吃,当然不错了。”
他加入到了吃螃蟹和河鱼的队伍里,还真别说,螃蟹和河鱼的味道还不错,看来,王安生他们这些狐朋狗友对吃还是有一套,煮菜也是内行。
边吃螃蟹,王安生他们几个人边说着去小河癫螃蟹河鱼的味道。
刘德秋听出来了,这些螃蟹并没有被药死,河鱼也没有被药死,只是那个药物倒进河水里后,他们顺着河流而下,然后,河里的螃蟹和虾子就会朝着岸边靠,趴在岸边,他们就把螃蟹和虾子捡起来放进桶里。
河鱼则是被癫得到处乱跳,在水里乱闯,他们用网兜可以网住一些。
说着,吃着,到了上午快十点的时候,才收拾饭桌。
吃完了,刘德秋也没说找王安生有什么事,倒是王安生吃饱了,看着他问:“刘哥,你找我有什么事?”
“还真是有事,一会儿,你跟我去一个地方,我再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