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莫闲很守时,说了酉时就是酉时,分毫不差。
他没下车,是管府的小厮进去唤姜辛的,她还以为他应该是被巡回演出折磨得不轻,都已经懒得动弹了。
可结果当她撩开马车帘子后……
“哟……”他颇为惬意地靠坐在车里头,长腿大喇喇地岔开着,抬了抬手冲着她挥了下,笑问:“有没有想我呀?”
这笑容过于灿烂了,如仲夏正午的日头一般,灼得人头晕目眩。
她握着车帘的指尖紧了紧,稳住心神后才跃上马车,若无其事地道:“倒是有想。”
“……嗯?”这个回答有些出乎管莫闲的意料,他笑容一顿,错愕地看着他。
“在想你被拉着展览了一天不知道死没死。”姜辛淡淡地瞥了他眼,“看来是我多虑了,还挺精神的。”
“确实离死不远了啊,你是不知道我们家那些亲戚有多烦……”
她是不知道,并且也不是那么想知道,可是这话匣子一旦开了就关不上了。
他就像是被点燃的炮仗一样,情绪激愤地抱怨了起来。
这一刻,姜辛回想起了上午时被谢娘子那张嘴所支配的恐惧。
终于,马车停了,管莫闲也消停了,她长吁出一口气,有些迫不及待地率先下了车。
见到面前的那栋酒楼后,姜辛微微顿了下。
长庆楼,这里距离西林书院不远,也是考核开始那日冯适他们邀她一同吃饭的地方。
“怎么了?”见她站着不动,管莫闲好奇地问。
姜辛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什么,走吧……”
她话音还没落尽便瞧见有个掌柜模样的男人笑眯眯地迎了过来,当然不是冲着她来的,那人停在了他们跟前,还算客气地跟她问了个好,随即就跟管莫闲寒暄了起来,聊了几句后便领着他们径直往里走。
长庆楼不大也比不上白矾楼奢华,大概是因为毗邻西林,这里的风格以雅致为主,用来装饰的每一幅字画、每一个摆件都颇有来头。
来这儿的也大多都是些士大夫们,这些人讲究个“礼”字,用膳自然也有用膳的礼仪,虽不至于食不言,但也都是轻声细语的交谈,以至于,大厅里头虽然有三十多张小桌,却并不吵闹。
穿过大厅是长庆楼的院子,沿着曲回的廊庑设有大大小小十多间包间。
掌柜边走边殷勤地道:“听闻管衙内喜菊,眼下正是赏菊的好时节,我特意给您安排了东篱居,那儿吊窗一推便是菊丛。”
“有心了。”菊花什么的管莫闲完全不感兴趣,那不过就是和那些附庸风雅的世家子弟们闲聊时胡扯的,不能细聊,聊多了糊露陷。他面上淡淡的,不动声色地扯开了话题,“人都到了吗?”
掌柜点了点头,“都到了,尤其是梁掌教,很早就来了,已经等了有一会了。”
“你还叫了掌教?”印象中他们关系并不好,这让姜辛有些诧异。
“嗯哼……”管莫闲冲着她眨了眨眼,“今天这场戏没他可收不了场。”
她眉端轻蹙,紧张地问:“什、什么戏?”
“一会你就知道了。”
“……”她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不怪姜辛往坏处想,不仅软硬兼施地把她叫来还请来了掌教,这阵容怎么看都像是揭穿她女扮男装的事!
可是这种事要怎么揭穿呢?难道还能把她扒光验证不成?上回她也算是试探过了,管莫闲显然没这胆量。
还是说,他掌握了别的证据?
就在她思忖的过程中,他们已经停在了包间外头,掌柜恭敬地替他们撩开了包间的帘幕。
包间很大,瞧着至少能容纳八到十人,可眼下里头只坐着三人。
掌教老神在在的品着茶,瞧见他们后笑了笑,招呼道:“来了啊。”
正对面是正襟危坐的宋时,看得出他很紧张,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看到管莫闲和姜辛后明显有些激动,眸底有光芒在闪烁,就像是在说——“你们可算来了啊。”
至于周茴……
不同于宋时的拘谨,他大喇喇地靠坐在椅子上,姿态散漫,意兴阑珊地瞥了眼门边,紧接着剑眉一蹙,没好气地道:“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这个“他”明显指的是姜辛。
管莫闲也没太客气,白了他眼,“那要不你走?”
“我……”他明显有话想说,眼瞳转了转,瞄到一旁的掌教后又打住了,不情不愿地咕哝了句,“算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忍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一旦有了猜想之后看什么都觉得不对劲,周茴的反应在姜辛看来就属于处处透着蹊跷的。
他是会给别人面子的人吗?纵然管莫闲对于他而言也算有恩,但他报恩的办法多了去,没必要委屈自己跟讨厌的人同席。
这反应怎么看都像是他有不得不留下来的原因,莫非是察觉到了什么等着看她的好戏吗?
掌教显然也跟她有着同样的想法,只是结论不同……
“是为了谢娘子吗?”他老人家放下茶盏,开门见山地问。
那头的周茴一愣,“您怎么知道?”
“就你们那点花花肠子……”掌教抬眸瞪了眼刚入座的管莫闲,“我认识他那么多年了,从来就没吃到过他一顿饭,要不是有事相求他能请我?”
“谢娘子是周茴的桃花债,关我什么事,我求你干嘛。”管莫闲边回道边不动声色地强行把姜辛按在自己身旁的空位上。
掌教冷冷地哼了声,“不关你事你把人藏起来干嘛?”
“啊这……”他能说他知道的时候姜辛已经把人藏起来了吗?显然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