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四次进来。每次进来，治两个月，能保一年。
每年油菜花开时，或者秋天天冷感冒了，这病就犯了。
他父亲将他送进来，说是回家收苹果去了。
唉，这精神病人，就和烂了的水果一样，你说他好吧，又不好，说不好吧，又好。
他能自己独立生活，能上厕所，能吃饭，也能认识钱。仿佛七窍通了六窍，余一窍不通。这样的人，最是煎熬人。
“妈，我想吃饭。”
“你不是刚吃了饭吗？”
“我想吃灶上的油饼。”
“行，屎你都想吃个。走，下楼吃走。”
这灶上的油饼一个5毛钱，偶尔才有，据说，是隔一天才有。有时人家蒸包子，有时炸油饼。
医护人员吃饭不用钱。除非你自费去外吃。
那没办法，给你免费提供伙食，你非要去外面吃，那谁也拿你没办法。你花自己的钱，你做主。
这病人来这儿吃饭，是自己带自己的碗。
人家只卖饭给你。
当然，也有一次性餐盒，那是收费的。
住院的病人，就和坐火车的人一样，都是能省就省。知道的人拿个水杯在火车上接水。不知道的人，买几大瓶水带上去。
住院，这钱花的就流水一样。
人生，最怕的就是生病住院。现在，这合疗也有个范围，报总比不报的强。
人嘛，但愿一年不生病，这合疗用不上。
这凤英啊，看着她吃了三个油饼，喝了一碗稀饭。长了一个好胃口，就是不听话，气死人。
“妈，你不吃吗？”
“不吃。你那副猪相。吃饭吧唧嘴，把人恶心的。就你猪食槽上的猪吃食一样，我吃不下去。”
“妈妈，你看，那个厨师挺帅。你这样，看着他，你就能吃下去了。”
“不要恶心我了。你爸是大老板我都能放手，我还会看上一个小厨师？”
“哪是你放手？是人家不爱你了，把你和垃圾一样扔出来了。你倒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李凤英正欲说话，被母亲一巴掌拍在后背上：“吃，吃完了洗碗。把猪食槽洗了，上楼睡觉养膘。”
这食堂里的其它人看看，也只当是风吹过，树叶掉落一样寻常。习惯了。
得这种病的人，就要这样管。
她们就和戏上的秦腔演员一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自有高速运转的大脑支配着她们看似疯狂的行为，让人理解不了。
跳跃性太大。
“妈妈，母后大人——儿我随父出征，中途落了单，这才流落番邦把公主娶，万望母亲大体谅。
都说养儿一日母福报千年。
我是九天玄女下凡尘，你个老母猪，还不跪下参拜？”
李凤英用自己认为好的秦腔戏腔唱出。
唉，丢人啊，活不下去了。
“你爷的个脚。丢人现眼的玩意。”
李凤英母亲端了半碗凉水，迎面泼上去：“让你出神。你怎么不说你是孙大圣显灵？”
“母亲大人，儿臣错了，我是孙大圣降世。不对，他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是你豆芽菜里生出来的。”
李凤英母亲丢下这疯子，自己出了食堂的门，往医院的院子里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