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他从不觉得自己幸运,包括现在。
此刻的尘熠有些明白扬斯的话,可他不明白为什么将时间穿越魔法视作伟大成就的扬斯会突然在这个时间点谈到这个话题。至少,他从自己所认识的那位年近半百的扬斯身上根本没有获得有关的信息。
不过既然谈到这个话题,尘熠倒是不介意“剧透”一番:“ 扬斯先生,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刚结婚不久,虽然的确是迟了一些,但我相信对方该是良配。“
扬斯黯然道:“是嘛,果然我还是向现实妥协了,的确,从穿着打扮判断,我应该没有和她在一起。”
说到这里,尘熠终于明白扬斯在感慨什么了。弄了半天他想要掌握时间穿越的原因之一是想要回到过去,抓住一段错过的姻缘。
考虑到扬斯本人在后来的清册里并没有提及这件事,看来此刻的自己很有机会帮他打消这个念头。
尘熠知道扬斯性情古怪,没什么朋友,但自己接下来还要和他相处两个月,以把时间穿越这个复杂的魔法通过神交术传授给他,现在和他搞好关系倒也没什么坏处,于是他表示愿意听扬斯聊聊心目中的那位女士。
在了解了他和奥罗拉的故事后,尘熠虽不能感同身受,但也颇能理解,他笑道:“扬斯先生,身为一个魔法师,想要了解对方的心意岂非再简单不过?”
这话却换来了对方一阵猛烈的摇头:“那怎么行?用神念魔法擅自窥探别人的想法是不道德的。”
尘熠道:“行,那这个恶人我来当。现在这位奥罗拉女士已经成婚,想必心里应该没有你的位置。不如我回到你的学生时代,替你去打探一番?放心,我绝对不用神念魔法,只用言语试探,怎么样?”
扬斯叹了口气道:“这些年来我一直觉得肯定是自己自欺欺人,但那种朦胧的感觉却奥妙又真实,如果她从那时起就的确对我没有那方面的想法,那我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主动请缨的尘熠内心也有些犹疑,万一这个姑娘真的对扬斯有意思怎么办?自己要不要把真相告诉他?如果告诉他,他肯定会想办法回到过去怂恿过去的自己表白以弥补这段错过的姻缘。不过既然未来的扬斯没提到这件事,说明事情不应该过于纠结。
想到这里,尘熠再次发动时间穿越,回到二十几年前,来到扬斯曾经的校园。尘熠有自信和这件事有关的一切都是不确定的,因此此举依然行进在既定的轨道上,不会伤害时间之主的权能。
几经打听,尘熠终于找到了那位叫奥罗拉的女孩。在此过程中,尘熠良好的形象使他并没有被怀疑为居心不良的怪叔叔。
乍看到奥罗拉,尘熠是有些许失望的。因为在扬斯的描述中,这个女孩有着凡人难以企及的样貌。尽管考虑到眼前的小女孩只有十三岁,还不算“长开”,但依然可以察觉出扬斯的描述太过夸张。
这位小姑娘虽然五官端正,但似乎称不上“凡人难以企及”。虽然尘熠没见过媞雅十三岁的样子,但怎么看也远远比这位小姑娘更配得上这个形容。考虑到情人眼里出西施,尘熠也颇能理解扬斯的记忆给这个初恋美化了不少。
想到自己是带着任务来的,尘熠正思考着如何开口才能显得自己不像在搭讪未成年少女。谁知,那位奥罗拉小姐竟主动凑了上来:“大哥哥,你长得真好看,你有女朋友吗?”
一时间,尘熠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只是机械地回答道:“以前有,以后也会有。”
奥罗拉似乎并无意外,只是道:“哦,这也难怪,大哥哥考虑换个女朋友吗?”
“换谁?”尘熠还是有些恍惚,这个时代竟然如此开放吗?
“我呀!”小姑娘噘着嘴,仿佛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小姑娘你在开玩笑吧,我的年纪得有你的两倍了。”尘熠崩溃,此时此刻,他多少有些后悔接下这个任务。
“没关系,我又不介意,我爸爸的第七个老婆也只有他年纪的一半。”
数年以来,尘熠遇到和处理过不少棘手的问题,但似乎没有一个比眼前这一个更加难办,这小姑娘就是扬斯口中“天使般的女孩儿”?
他心想,事到如今自己绝不能被一个十来岁的孩子随意拿捏,随即道:“但是我介意啊,我听说你有个小男朋友,对你挺着迷的。”
“男朋友?你说哪一个?”
“你……你有几个?”
“不知道,有几个不想和他们玩了,但是甩不掉。”
恰在这时,尘熠看到远处的一角,一个皮肤有些黑的男孩正偷偷看向这里。他一眼就认出这个小男孩正是小时候的扬斯。
“那个,远处的那个小男孩是你的男朋友吗?”尘熠以眼神示意。奥罗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便见到了扬斯,后者见到心仪之人转头过来连忙别过脸去。
“哦。他呀,他怎么丑,怎么可能是……”奥罗拉不屑道。
“可是我听说你对他不错唉。”尘熠试探道。
“那都是教授安排的。”
尘熠不解道:“教授安排你对他好?”
奥罗拉到底意识到有些话不能乱说:“大哥哥你问那么多干嘛,到底和不和我玩?”
“不玩。”尘熠斩钉截铁地无奈道。
“没意思。”小姑娘背着手转身离开。
尘熠意识到这里面还有猫腻,不过回到过去用神念魔法打探一个小姑娘的记忆究竟是不厚道的。但是呢——如果是她口中安排这件事的教授的话就没这个问题。
尘熠利用隐身魔法很快找到那名教授,并轻易地读取了他的记忆。原来,学院里的教授们都能看出来扬斯拥有卓绝的魔法天赋,是一个研究魔法的怪才,即使是小小年纪也能做出一些令成年人都惊讶的成果。
而奥罗拉的贵族父亲买通了学院,让教授们故意打击尚且不能分辨价值的扬斯。再让自己的女儿“雪中送炭”,貌似是在鼓励和帮助扬斯,实则是在诱骗他用神交术将悟出的新颖魔法传给自己。
贵族女儿不需要打打杀杀,本不大追求”魔法实力“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但掌握了扬斯这些虽然简单却新颖的魔法的确替奥罗拉在贵族社交圈镀了一层金,让她成了小有名气的”天才少女”。这么一来以后的事业和婚配都能在父亲的助力下获得更高的筹码。
得知真相后的尘熠又好气又好笑,作为被长期压迫的对象,他太了解这些贵族的无耻程度了。自己故去的好友菲力和卡尔可算是其中的一股清流,少年时遇到独特的他们是自己莫大的幸运。
回到三十八岁的扬斯身旁后,尘熠将自己了解到的真相全部告诉扬斯,却见后者面无表情。
“你若是不信我可以用记忆呈象术给你看一下我的经历。“尘熠生怕扬斯不信任自己,所谓疏不间亲,扬斯认识自己不过几个小时,那位奥罗拉却一直是他梦中情人。自己带来的颠覆性的结果恐怕并不容易被对方接受。
谁知,扬斯摆了摆手道:“罢了,我信你。”
“这么爽快?”尘熠有些不敢相信。
扬斯道:“你刚才的叙述让我想起了我少年时好像见过你,我当时还在纳闷她笑得那么开心,是不是他的哥哥来学院里看她了。”
听闻此言,尘熠也猜到了扬斯心态转变的缘由:“其实你自己早已怀疑真实的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吧。我在这个时代打听了一番,听说这位奥罗拉夫人如今已经换了三任丈夫,有流言说她水性杨花,嫁人之后还喜欢偷腥,所以几段婚姻都不得善终。”
扬斯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尘熠也不再说话,他清楚,性格孤僻如扬斯需要的不过是一个精神寄托。换言之,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并不是真实的奥罗拉,而是以她为蓝本创造出的一个几乎完美的女性形象。即使真实的奥罗拉有种种不完美的地方并且被流言蜚语包围,也会被他选择性地无视。
扬斯是个聪明人,他对自己有着清晰的认知,事到如今泡沫已经破裂,他也的确没有理由再沉溺在幻想之中了。
见对方渐渐想通了,尘熠补充道:“咳咳,虽然我比你年轻,但在爱情方面好歹是个过来人。你单从绘像上自己的衣着方面判断自己不是很爱未来的夫人是否有些武断了?”
扬斯道:“绘像上的我穿着打扮几乎和现在一样毫不考究,我相信自己如果遇到了喜欢的女人,应该会精心拾掇一下自己。”
尘熠笑道:“扬斯先生,你是觉得维持现在的状态舒服还是穿一身考究的西装把浑身的毛发清理干净舒服?”
扬斯道:“我有些懒,对我自己而言肯定是前者更舒服,毕竟后者要花费不少精力和时间。”
尘熠道:“那不就行了,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是让彼此舒服。再精致的脸庞也会有看腻的一天,只要你的形象不过分邋遢使得另一半感到不被尊重就行。换言之,能让你维持最舒服状态的人才是最适合你的。”
扬斯道:“尘熠先生,恕我直言,你自己的穿着打扮就十分考究,却用另一番话来劝我,不合适吧。”
尘熠狡辩道:“嗨,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捯饬自己一番并不会让我觉得是一种负担,反倒能让身心愉悦。”
尘熠可不愿意承认媞雅在外形方面给予自己很大的威压,不过考虑到她对她自己的要求更加苛刻,这一切还是有所值的。
扬斯先生结婚时已经年过四旬,自然过他平平淡淡舒舒服服的婚姻生活。至于自己嘛,年轻而几乎认命,让对方开心一点不过分,无论是谁。
扬斯略微舒缓了一下心情道:“现在也算了却一桩心事,尘熠先生,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我会照你的吩咐去做。我们开始吧,接下来的两个月请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