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堂不大,应该是专门议事的地方,上首供着关二爷的神像,下首左右各有四把交椅,此时已经坐上不同的人。
秦海见没给自己准备座位,倒也不生气,单手负后,仰首挺胸,神态自若。
“黄糖饼子白糖糕,国人的码头国人包,这半条街是国人的码头,哪个来了都得递上片子献上宝,打问兄弟贵姓?”
说话的是坐在下位首座的一个先生打扮的中年人,按照袍哥的规矩,这人是二排主事,堂口的圣贤二爷。
码头上敬称二爷,其实身份与谋士类似,见多识广,识文断字,易经八卦都会一些。
通常打扮成测字方士模样,在堂口里身份仅次于龙头大爷,比起坐堂大爷、执法大爷,排位虽然低了一阶,地位却不低。
一般情况遇见重要事件和人物,才会惊动一二排的大爷汇聚一堂,这个时候就应该二爷出面盘海底。
刚刚的问话,意思是这片儿都是袍哥的码头,但凡来这里的兄弟都会主动拜码头,递上证明身份的名片,说一说出身和在自家堂口的排位。
秦海闻言微微一笑,一腿向前半步微弓,双手交叉在胸口,随即抬过头顶,左右手握拳,只伸出右手的大拇指正对关二爷的神像。
一见这架势,在场的所有人立马懵逼了,纷纷皱起眉头,很是怀疑的看向秦海,这身姿和手势明显不对劲。
就算是舵把子之间打招呼也只是放置在下颚前方,从未见过高至头顶的手势。
“地振高冈,一派溪山千古秀;门朝大海,三河合水万年流。”
“鄙人姓秦,草字沧海,不是来龙坐豹,也不是堂口龙头,不属内外八门,不在排位之中。”
嘭的一声脆响,端着茶碗的龙头大爷手一抖,茶碗落地,连汤带叶碎了一地。
问话的二爷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继续问道:“兄弟打哪儿来?走的是水路还是旱路?”
秦海收回手势,重新单手负后,面露悲痛道:“高山随流水,潜龙才出渊,家师鹤泣西方,尚有仙音绕梁。”
“四海三川,南北五岳,旱路我走得,水路也蹚的!”
“可有码头靠山?”二爷又问。
“尊天地为父母,靠山靠水不靠外人,只靠自家兄弟走南闯北!”
“拜的什么字,又坐的哪排交椅!”二爷再问。
“拜八德十品不分内外,无排无座不谈高矮,上奉天地,下恤黎民,万字兄弟从来都是一碗水端平,没有贵贱之分。”
秦海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坐不住了,这不是遇到了兄弟伙的袍哥人家,而是遇上了天地会的祖宗。
追本溯源,袍哥会就是天地会的残余势力在西南搭建起来的义会体系。
当时天地会在京师惨遭屠戮,不得已转移至南部和西南,因为分支和本土势力的融合,最后形成了袍哥会。
虽然改变了名称,其教义帮规,以及切口暗语都是从天地会衍生演变出来的。
但凡混到前三排的大爷,多多少少都清楚袍哥会的根脚。
哪怕从未见过天地会的人,口口相传的经典仍旧流传在袍哥之间。
能够坐上龙头大爷位置的人自然更清楚其中的含义。
虽说天地会早已分崩离析,依然有一个人存在于袍哥的心中,这个人就是秦海的师父陈仙芝。
在袍哥的传说中陈仙芝是天地会的祖师爷,活了快三百多岁,常年行走江湖,神龙见首不见尾,前些年还在西南各地出现过,好些码头的舵把子都碰过盘子对过识。
秦海刚刚的一番话直接把所有人都镇住了。
他可不是袍哥,而是袍哥祖宗陈仙芝的关门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