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公交车抢劫的犯人,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呢?”
虽然坐在轮椅上,但她的目光,似乎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病床上的麦林美佳。
那种目光简直像棘刺一般,令麦林美佳猛地抖动了一下身体。
“你……霜村总裁……”
再开口时,麦林美佳的语气,不知为何变得压抑而恭顺。
“霜村总裁,你很了不起,有那么大的事业,你的钱多得用不完……”
“所以,能不能请你……照顾一下小梢……”
“她不需要分你多少财产,只要像普通人一样活着就够了……”
她一改之前的桀骜和泼皮,好声好气地说着,然而不光是霜村志保,连旁听的霜村生马,高木和南条两位刑警,都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
只有了解内情的远山夜一冷冷地望着这一幕,非常短促地叹了口气。
“等一等!”霜村志保举起一只手来,打断了麦林美佳的自说自话。
“你到底什么意思?”
“那个什么……小梢,我刚才听警官说,是你店里的服务生?”
“我为什么要照顾她?”
“她又有什么资格来分我的财产?”
每一句质问都很有道理,正是在场的其他人也想问的。
而且,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霜村志保,在面对如此无理的要求时,仍然保持着她的风度。
也许正因为她如此冷静,麦林美佳反而一下子大叫起来。
“小梢……她是你丈夫的女儿啊!”
“是你儿子的姐姐!”
“你就真的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吗?”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同时,远山夜一又短促地冷笑了一声。
这个听起来有些复杂的亲缘关系,由他说出来是很奇怪的。
但他相信,麦林美佳不可能死守着这个秘密。
毕竟她策划这次事件,为的就是让菊川梢能继承霜村志保的财产。
毕竟……麦林美佳,这个以小酒馆妈妈桑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人,正是菊川梢的亲生母亲。
……
秘密就像决堤的河,一旦开了个口子,就很难再堵住了。
麦林美佳,因为憋了太久,这时便滔滔不绝地倾诉起她的秘密。
她的本名是菊川早苗,因为很久之前就和丈夫离婚,所以改回了娘家的姓。
菊川梢,她的女儿,自然也跟她的姓。
菊川早苗从事的是电视制片的工作,在离婚之后仍然努力打拼,事业也蒸蒸日上。
然而,一场意外将她的人生拖入了地狱。
她的演艺公司在一次电视节目制作中,发生了事故,导致艺人身亡。
不但要付巨额赔偿金,公司的声誉也跌落谷底,因而濒临破产。
病急乱投医的菊川早苗为了获得资金而去诈骗,被人发现之后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失手杀了人。
这样的人生,实在没法再继续下去了。
为了不给女儿带来更多不幸,菊川早苗决定去富士山树海自杀。
然而转机就是在那时出现的。
还没来得及走到树海深处的她,发现了前人死后的遗骨,以及写着“麦林美佳”的身份证件。
就好像上天摆在她面前的第二条路。
或者说,像是练废了的游戏账号,拥有了一次洗点转生的机会。
菊川早苗,以麦林美佳的身份转生了。
她照着身份证上的照片整了容,甚至,为了保守秘密,转手就杀了为她做手术的整形医生。
“这么说,你手头早就有两条人命了。”高木打断她道。
“我只是想活下去,”麦林美佳冷酷地说,“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确实,对你来说,别人的命都不算什么。”
远山夜一终于开口道。
“只要能达到目的,杀多少人你是不在乎的。”
“霜村女士,还有生马,就是你这次的目标,不是吗?”
被他点到的霜村志保陡然醒悟过来。
“原来……原来你是想杀我,还有生马,我的儿子!”
“你知道那个小梢是生马同父异母的姐姐,想让她继承我的财产!”
麦林美佳呵呵笑了起来。
“这有什么不对吗?”
“凭什么你的儿子可以花天酒地的享受,我的女儿就要背着一身债沦落风尘?”
“他们是同一个父亲的孩子,为什么命运如此不同?”
她的怒吼甚至惊动了病房外的护士,在南条的好说歹说之下,才勉强答应他们关上房门,继续这场荒诞的对话。
被拉出来批判的生马一时间有点糊涂,不禁陷入沉思。
怎么听着好像自己才是有罪的一方呢?
有个当总裁的妈真的错了吗?……
远山夜一的声音打断了他那些无厘头的思考。
“那大概是因为,”早已将这件事想得很明白的远山夜一,此时有机会将轻蔑的目光还给麦林美佳了,“小梢和生马,他们拥有完全不同的母亲吧。”
“一个母亲愚蠢,卑鄙,怯懦,自私,给孩子留下的只有累累负债和完全毁掉的家庭。”
“而另一个冷静,精明,又能干,给孩子积累了足够的财富。”
“那你说,那个一无所有的孩子,凭什么去侵占富有孩子的东西呢?”
原来如此!
生马喘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霜村志保更是轻轻地鼓起了掌。
“说得好啊,远山先生!”
“刚才差点连我都要怀疑起自己来了呢!”
话是这么说,但这位女总裁的脸上,可从没流露出过半点自我怀疑的意思。
只是考虑到霓虹这种社会里,哭诉受到了不公对待,以弱者身份出现的人,总会博得更多的同情吧。
所以才以退为进,说句漂亮话。
远山夜一也点了点头。
“那只是某些人为了脱罪的诡辩而已。”
“在这个事件里,霜村女士和生马,可没有半点过错啊!”
霜村志保固然是资本家,但麦林美佳和小梢,都不是因为受到剥削,才变得命运凄惨的。
小梢该怪她的母亲,而麦林美佳,或者说菊川早苗,则只能怪自己。
电视节目制作发生事故,是她管理不善。
为了筹措资金去诈骗,是她存心不良。
冒充她人身份重新开始生活,为此不惜抛弃女儿,是她不敢面对现实的逃避。
而先后两次杀人,以及现在的预谋杀人,则只能说她因为心地不正,一步步滑向罪恶的深渊。
值得同情吗?或许也算吧。
但真的在她这种人身上滥施同情的话,又有谁来同情那个在事故中枉死的艺人,那个先被诈骗,又无辜丧生的投资人,以及那个被杀的整形医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