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无意的踢了静放的竹屉一脚,任由甜汤洒落了一地,淅淅沥沥的淌了出来。
门啪嗒被太监打开,又立即关上,见秀雅轻而易举的出入,越容因心头一震,随即是翻涌袭来的酸楚与恨意。
气涌翻腾,连带着逆上骨肉的沸血拥向四肢百骸,她的唇内也咬出了血印。
想来真叫人嗤笑三分。
她昨日竟然又做了旧梦,她的好嫡姐,当朝皇后,穿了耀黄的凤袍,快晴时雨,静静的睥睨着她。
瞳孔里映出的是卑怯温顺的一只......蝼蚁。
也对,她不过是太史家的庶次女,无论是自己的绣品被借花献佛,还是平素里做的诗律挂了嫡姐的名头,她的确如虫蚁卑贱。
无人知晓,冠盖京华的元德皇后,实际不过是空有名头的花架子。
不过又如何呢?直到薨逝,她仍旧是天下敬仰的圣贤皇后,尊贵无两。
想来越德琇泉下有知,知道她如今过的这样落魄,怕是能笑出声来。
如今,剥削她的好嫡姐死了,嫡母又粉墨登场。
她原以为温玉痕举荐她入宫,除照顾太子外,不会拦着她攀附荣华,壮大母族。
谁料先是安排了越德琇的宫女秀雅伺候皇上,好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是发妻的亲妹妹,碰不得,又插眼了夏嬷嬷盯梢着她。
当真是周全之策。
长长的护甲刺进皮肉里,越容因任由皮肉被划出密密的血珠,顺着皓腕流下,明瞳里是凛冽刺骨的雪。
今时今日的痛,这些人、这些事,她矢志不忘。
曾经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风水轮流转,也该换换了。
福宁宫,冰鉴被风车鼓吹着,室内荫凉。
夏嬷嬷见主子归来,却毫不在意,打了个盹后才懒散行礼:奴婢按您嘱咐给太子爷送了桂花糕,可毓庆宫的人拦住了,这不,奴婢只能又拿回来了。
案桌上,放着已然凉透的桂花糕。
无妨。越容因早就知道是这个结局,不屑与她多说,扫了其一眼:出去伺候吧。
夏嬷嬷瘪嘴离去,转身一溜,竟往柳贵妃的宫中去了。
偌大的福宁宫空荡荡的,唯翠竹幢幢,和了苍翠的合欢欢树,柔和了日影。
宫仆稀少,除了几个还算衷心的,剩余的太监宫女们都寻了借口去了其他宫里伺候。
她的身边只余了福娘、如意,还有几个小太监罢了。
万物静籁,在这宫中是最可怕的。砖是冷的,盘龙的石柱也是凉的,这样的日子她过了有整整三年。
今年盛暑,宫中人多格外热,偏偏柳氏和郑嫔沆瀣一气,见她仍旧无宠,克扣了近一半的冰量,如今,也要捉襟见肘了。
光影婆娑下,福娘拿了褐色纸包匆匆赶来,她看着失神落寞的越姬,轻唤:娘娘,奴婢采来了。
见福娘手中的纸包,越容音眸中波光微动。
前几日她偶然见了御花园的夹竹桃花苞微露,如今正是采摘的时候。花粉香甜,人的鼻子闻不到,可野兽却是灵敏的。
怕吗?
她握紧了福娘的手,美目莹光,氤氲了些愧疚之意。
入宫这几年,福娘跟着她,从没过几天好日子。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活着,没个盼头。
奴婢不怕。福娘俯身回握。
年幼时,是娘娘给她赎了身,从毒辣的人贩子手里救了出来。自此之后,主子便是她唯一的光。
审时度势、见风使舵的计谋她自然也懂得,可即便是万重深渊,为了主子,她也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