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怔道:“鸿鹄,你走了,谁来给本宫磨墨。只有你晓得,本宫喜欢斑竹笔,用熟宣纸,墨里要加晴雨香……”
“鸿鹄,你这个笨丫头,总是这样笨。你为本宫死了,他们却也是不会让本宫好过……”
杨令佩双手扒着城墙上的青石。
青石仿佛块块带血。
她身边最后一个人。
如今也没了。
用这样惨烈的方式。
“陛下呢?本宫要见陛下。方才苻将军说过,只要本宫愿意移步宫门口,便能见到陛下。”杨令佩眼中挂了冬霜。
“娘娘还需做一件事。”阿季道。
“何事?”
“以中宫之尊宣旨,择立新帝。”
“新帝是谁?”
“先祖爷与苏妃之子,先帝幼弟,朱星阑。”
阿季指着星阑。
小小少年,一身青袍,镇定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不急不躁,不悲不喜,不动声色,而措天下于泰山之安。
杨令佩冷笑:“苻将军说他是,他便是吗?本宫已满身罪名,又何苦为他人做嫁衣裳。”
一旁的时允,压低声音,与杨令佩道:“杨大人没了,可杨家还有上下百余口。娘娘可要想得明白。”
杨令佩仰天道:“到如今这个地步,本宫还顾惜得了谁?各人生死有命罢了。”
她明白了,朱瑁确是死了。
刚才在千秋殿的昙花一现,不过是他们欺她的。
否则,他们不会逼她立新帝。
到今日之境,她倒情愿梅川说的是真的。朱瑁还活着。坐在金銮殿上。哪怕他降罪于她,废了她,她也认了。
“苏意和真是好福气的女人呐。”杨令佩笑笑。
“你们,都比我值得。”
她说的,是意和与梅川。
场面胶着。
湛蓝的天色忽而暗了下来。
天气无常。
冬日飘雪。
风吹得呼呼的。
一旁的星阑,开口道:“若嫂嫂答应此事,来日大行之后,可与皇兄合葬。千秋万岁,你与他永远在一处。青史之上,皇兄与嫂嫂,无毫微之过,乃明君贤后,得享后世香火祭拜,绵延不休。”
杨令佩猛地抬头:“当真?”
“日月昭昭,皇家祖宗在上,半字不虚。”
“好。”
杨令佩站起身来。
她在“合葬”的允诺里得到了悲凉的“胜利”。
胜于意和。
胜于梅川。
胜于朱瑁爱过的女子。
少顷,她扬声向城楼下的众人宣了旨。
“先帝奉承圣业,夙夜震畏,不敢荒宁。奈何天命不佑,因病崩逝。先帝膝下无子。按宗社之法,兄终弟及。今有先祖爷之子星阑,宽博有谋,临大节而不挠。上顺天命,下和人心。昭告天下,以承正统。”
星阑跪拜在地。
城楼上的所有人皆跪拜在地。
杨令佩摇摇晃晃地走下城门楼,往深宫中去。
她的眼神凄凄蒙蒙。
“鸿鹄飞去柳陌空,故人遥指宫墙东。一身牵挂归尘土,便是人间自在松。自由了。本宫自由了……”
雪愈下愈大。
一炷香的功夫,天地一片煞白。
阿季轻轻握住梅川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