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令休不作声,瞪着阿季。
乱臣贼子。
狂妄至极。
看来,他有反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所谓“寻妻失女”,不过是借口罢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就在苻妄钦离营的当口儿,军营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兵丁通禀:公主殿下来了——
将军不在,兵丁按惯例通传军师。
孙册听了这话,连忙迎了出来。
南平是如何从大齐人手中逃脱的呢?薛林那边竟未传话来言及此事。
幸而将军此时不在,万一他看到了南平,便知与杨后无关,此前所做的,岂非徒劳?
远远地,孙册看见南平。
南平的神情并无异样,嘴角带笑。
他略略松了口气。
“阿五,你来了。”
“嗯。先生,阿五来了。苻将军在吗?”南平公主仍是微微笑着。
孙册将她拉至一旁。
她温顺地,任凭孙册拉着她。
“将军不在。”孙册注视着她,道:“阿五,我听说你丢了,担心得了不得。”
“嗯,我丢了。表哥救了我。”
南平圆圆的眼儿看向孙册,平静道:“表哥送我和老布曼上了马车,马车往南界去。我想起,忘了带先生。”
孙册了然。
原来是慕容飞。
这个南界枭雄,满心都是南界的利益。但多多少少,还是有几分顾及这个表妹的。
想来,将军忽然离营,也是慕容飞的“调虎离山”之计。
慕容飞见南平执意要去军营,恐她向苻妄钦报信,影响大局,就命城中的暗桩做了些手脚……
孙册想到此处,哄劝道:“阿五先去,我随后就到。”
“先生,随后是什么时候?”
星辰映着南平的眼。
孙册低头,随口诌道:“后天。后天,我便出发,去寻公主。”
南平脸上的笑,又绽得开了些。
她柔声问:“先生可还记得阿五跟你讲过的南界美景?南界的丛林,又密又深,绿得像翡翠。山谷像铺着绿色的缎子。河水么,像流动的凝脂。南界的花儿,热烈鲜妍。鸟儿不避人,不知惧怕,还会停到人的肩膀上呢……”
她似乎沉浸在美好的想象中。
孙册忽而有些心酸。
这个永远在他面前笑靥如花的女子,知不知道,午时一到,大梁便要亡国了呢?
她所有的错,无非因为她是朱家的女儿。
“我记得,阿五,我记得。你说过,要在南界的丛林中大婚。”孙册轻轻道。
南平又哼起那首赶山歌。
“一朵红花路边生,花又红来叶又青。甘好红花哥唔识,手攀花树问花名。你爱交情尽管交,切莫交到半中腰。大风吹断麻竹笋,有头无尾得人恼……”
风拂着她的衣衫。
孙册从未像此刻一般,觉得她那么单薄,那么凄楚。
“先生,你过来,抱抱阿五。”
孙册走上前去,抱住她。
她身上淡淡的枯荷味。
树绕池宽月影多,村砧坞笛隔风萝。西亭翠被馀香薄,一夜将愁向败荷。
一把嵌着宝石的精巧短刀猛地刺向孙册。
正中心脏。
分毫不差。
南平握着短刀,附在他耳边,浅笑嫣然:“先生,你因何欺我?”
孙册睁大双眼,倒在地上。
他张开嘴,似要说什么。
老布曼凑上前去,听到了他的话。
“阿五,我……我是真的喜欢你……”
南平仍是麻木地笑着,似乎不知道喜,也不知道悲。
她看着孙册的鲜血,眼中一片白雾茫茫。
“老布曼,我们带他回家。”
老布曼抹着眼泪,点头。
他们上了马车。
南平抱着孙册,呢喃:“先生,我们回南界去啦……有头无尾惹人恼,咱们呐,要有头有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