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欢意少,叶荫已清和。”
烈火中,她总算是开了口。
好像有蛇攀爬上他的心。
梁帝从梦中醒来,浑身凉津津的。
内廷监的密室。
黑漆漆的。
周镜央在一片黑暗中静坐。
忽然,门开了。
玄色袍子的身影走进来。
灯点上。
太子坐在她对面。
周镜央看了他一眼,便合上双目。
身陷囹圄,她倒是还镇定。
太子道:“银桃将什么都招了。”
周镜央笑了笑:“贱婢。”
“你觉得你还有活路吗?”
“有没有活路,是陛下该思量的,不是你。”
太子摆摆手,内监们送来一壶酒。他倒了两杯,一杯放在周镜央面前,自己端起一杯,喝了一口。
“本王很好奇,十年来,你有没有梦到过意和?”
周镜央仍是没有睁开眼:“害死苏意和,我从来没有后悔。她处处压我一头。我跟她是天上的日头,只能留一个。”
“意睦呢?他爱慕你多年,你也利用他多年。”
“他没有错。错在他是苏意和的哥哥。”
门外有轻微的声响。
周镜央睁开眼:“朱瑁,你今日到这里,是来看我的笑话吗?让你失望了。我这里没有笑话让你看。我本就是贫女出身,得尽君王宠爱,享尽世间荣华,又有子嗣傍身。倒是你,朱瑁,这些年,你不知道吧?你跟苏意和的孽种,没有死,但是被我阉割了,成了无根的太监,在未央宫日日凌辱打骂……”
她说着,笑起来。
“所以,朱瑁,还是我赢了。”
她看着太子的神情,她一直等着这诛心的一刻。
然而,她却没有等到她所希冀的惊诧与疯狂。
太子将杯中酒饮尽。
“你还记得吗?在恭王府的时候,你疑心你的玉钗被婢女偷走,便罚她冬日里穿着单衣站在雪地里。后来得知,那玉钗是被你兄弟拿去当了,抵赌债。我从前以为,你不过是心性要强,御下严苛。后来,我明白了,你是一个自以为是、生性歹毒的女人。纵便没有意和,我也不可能会爱上你。你对意和的孩子下此狠手,只因你以为那是我与意和的孩子。今日,我便告诉你,不是。我与意和清清白白。那个孩子,是父皇的孩子。”
周镜央站起身来:“我不信,我不信……”
太子摇摇头:“父皇已经下旨,让淮王去巴蜀就藩。还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他拍拍手。
一个身影闪进来。
是苏意睦。
他躲在暗处,听到了一切。
如非亲耳从周镜央口中听到真相,他永不会相信朱瑁。
“意睦,不是这样的……”周镜央唤道。
苏意睦睁大双眼,看着周镜央,他从少年时便仰慕的女子。她的温柔,她的软弱,她的无助,竟都是覆在脸上的皮。
十年来,她用眼泪给他营造了虚假的仇恨,营造了荒谬的复仇。
“周旦死在了崖州。搬运山石时,发生的意外。”
苏意睦说完,匆匆转身走了。
他不愿再在这里多待一刻,不愿再看一眼这个女子。
周镜央瘫倒在地,她疯一样冲上来,撕扯太子:“朱瑁,你还我兄弟,你还我兄弟……”
太子一把推开她。
“你这一生,做下的孽太多,却从不知自己是场笑话。你从来不信因果,因为你只‘种因’,未曾‘得果’。”
太子离开内廷监的当夜。
周镜央在狱中自尽。
消息传到文德殿。
梁帝手中的笔掉落。
镜央啊。
曾给过他此生未有之欢愉的镜央。
她娥眉微蹙。一双眼如流动的溪水。不知起于何处,终于何处。透着说不尽的动人。
“陛下,天地洪荒,臣妾永远陪着您。”
十六岁的周镜央伶牙俐齿,笑语盈盈。
梁帝一阵剧烈咳嗽,吐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