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记住,不许争抢财物,谁管不住手,老子亲自剁了他。”
崔秀锃光瓦亮的大脑袋反射着阳光,手中的一柄大禅杖更是骇人。
他本是在出家的和尚,响应官府号召还俗从军。
因为武艺高强,被任为了义乌兵的哨长。
队伍中,第一队队官王之泰扭头看了看手下的士卒,伍长李大虾正冲着他咧嘴傻笑。
王之泰翻了翻白眼,冲他比划了一下,示意他要遵守军令。
李大虾十分爱财,属于是见了钱走不动道的那种。
王之泰最担心的就是他上了战场,也狗改不了吃屎。
自从改编成了京营,他们的军规就更加严格了。
其中让士卒最难自觉遵守的一条就是私藏缴获财物。
在以前,私藏就私藏了,没几个人管,但现在不行了,李长祥可是下了严令,一旦发现有士卒私藏缴获战利品,首次全队罚军棍三十。
若是再犯,罚军棍五十,又犯,则全队皆斩。
王之泰可是怕李大虾给他们全队给坑一下,所以得专门盯着他。
明军大队徐徐推进,两军当面,天清风静。
宋之普驱马来到了李长祥跟前,望着对面的清军军阵说道:“我观敌军皆轻兵也,疲态显露,可一鼓破之。”
“当是桐庐之敌,欲轻兵奔袭不成,反受其累。”
“诸暨知县茅扇常大人说城中有清军内应潜伏,想来是准备配合这部清军攻取诸暨的。”
“还好茅大人警觉,我与他配合,已经将城中整肃一清,抓住了不少老鼠。”
李长祥与宋之普看法差不多,这部兵马没瞧见多少骑兵,也没有什么重武器,甚至连火炮都没有看见。
想要攻下诸暨,只有依靠内应,出其不意。
“传令,擂鼓出击!全军冲杀!”
令下,诸部急发,如离弦之箭,冲向了敌军。
李长祥没有什么花招,就是正面交手,堂堂正正。
明军全军冲锋,阿玉什见状,命各部稳住阵脚,抵挡攻势。
冲锋在最前面的是方种的那一哨人马与崔秀的那一哨。
两哨人就像是竞赛一般,争先恐后。
崔秀与方种,宛如两个锋利的刀尖,顶着清军的弓箭率部冲锋。
清军的一轮箭矢射完,明军倒下了不少,但方种与崔秀的人却因为跑得飞快,并没有损失多少。
两人很快联手插进了清军的方阵之中,就像是蛟龙入海一般,开始短兵相接。
处州兵先胜一阵,令义乌兵与东阳兵心中不服,一接战,瞬间就发了狠。
队官王之泰刀花虚影,斩杀了一名清兵,大呼道:“破阵,破阵!”
伍长李大虾手中握着红缨枪,与麾下五人紧密配合,开始奋力向前,想要贯穿敌阵。
清军拼命抵挡围杀,奈何义乌兵就像是打了鸡血一般,一边拼杀,一边口中骂着娘。
“狗日的鞑子!”
“怂憨的处州小儿。”
处州兵不像是义乌兵那般话多,听到义乌兵连他们一起骂,只是冷冷翻个白眼,继续杀敌。
阿玉什见明军两股先锋几乎要将前阵贯穿,心中不免惊讶。
这部明军怎这般凶悍?以五百人就撼动了五千人的大阵,实在是匪夷所思。
李长祥此刻正在阵前骂人,原来是清军的弓箭竟然将后面冲锋的兵马给压了回来。
现在冲进敌阵的两哨人马成了孤军。
“再冲!退却者,杀无赦!”
清军弓箭犀利,他是知道的,新兵如果抗不过这一关,那便会成为淬火失败的宝剑,再也无用。
铺天盖地的箭雨黑压压一片,遮蔽了天光,给人的心理压迫就像是天塌了一般。
李长祥亲自督军冲锋,明军士兵见总兵亲自上阵,不敢不从,纷纷开始弓腰疾跑,再次发起了冲锋。
阿玉什令长弓手激射,阻断明军的冲锋。
他抓住了这次机会,下令前阵迅速剿灭陷阵的明军精锐。
正在激战的哨长方种见主力没能跟上,心知危险,于是不敢再向前,他一边吹着哨子,一边呼喝士卒靠拢。
另一边,右哨哨长崔秀也发现了情况不对,愤恨的咒骂了两声友军,也开始命士卒向他汇聚。
前阵的清军偏将派出了麾下精锐亲卫前来绞杀。
十几个身披重甲的马甲挥舞着粗壮的钝器打了上来。
“周勋,放铳!”
方种一边带人搏杀,一边向周勋喊话道。
鞑子那种重甲,刀枪难破,只能靠火铳。
一旦让那十几个马甲杀到眼前,那就麻烦了。
周勋急令部下五十名火铳手自由射击,点杀敌军重甲。
但没想到清军的马甲竟然毫无人性,他们将附近的友军直接一把抓来,当做了盾牌举在面前。
明军的火铳将可怜的肉盾打的血肉模糊,可没伤到后面的马甲分毫。
周勋见状大急,方种也心中一寒,坏了,这帮鞑子狠起来连自己人都不放过。
眼见那十几个鞑子距离越来越近,方种只能令士卒结阵,以长枪拒之。
他看到,同样有十几个全副武装的清军马甲杀向了右哨。
崔秀一时束手无策,气的口中脏话连篇。
方种脑筋急转,这时,第二队队官梅寰喊话道:“周勋,鸟铳换命!”
周勋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向麾下的火铳兵咬牙道:“弟兄们,一个换一个,要不然咱们都难活!”
“谁上?死了的爹娘妻儿老子替你养。”
“咱可是京营,让鞑子看看咱处州兵的威风!”
“给他娘的右哨打个样。”
话还没说完,就见两个什长带着麾下士卒无声地冲了上去。
周勋端起了迅雷铳说道:“其他人掩护!”
余下的火铳兵纷纷举铳,射杀想要阻截他们的清军。
冲上去的火铳兵在接近鞑子马甲的时候点燃了火绳。
清军的马甲见明军铳手前来送死,纷纷杀上。
却不想正中那铳手下怀,鞑子一棒打来,那铳手硬生生抗下,肋骨几乎全部折断,口中鲜血呕吐不断。
但他却强撑着一手将那狼牙棒夹在腋下,一手将火铳直接抵在了对方的胸前。
“狗杂种,一起死吧!”
清军马甲悚然而惊,当即想要松手躲避,可铳声已经响起。
本就威力巨大的迅雷铳抵在铳口射击,瞬间穿透了那马甲的重甲。
铅子打入了他的胸腔,开始不断的旋转跳跃,将其中的心肺完全绞烂。
清军马甲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身躯矮小的明军铳手,和他一起缓缓倒下。
明军的铳手用这样换命的方式,付出了二十人的代价,将鞑子的前来的精锐重甲全部送走。
方种来不及心痛,率队往回冲杀。
李长祥已经督促主力杀了上来,只是阿玉什提前令左右两阵前出截杀,两军鏖战在了一起。
清军前阵的士卒见明军如此凶悍,都被吓破了胆,连己方精锐重甲上去没走两下,就被明军直接拿命换了。
这样的打法,就是清军也没怎么见过。
明军的铳手向来是最脆弱的兵种,寻常都是步卒一旦败退,铳手几乎就是不战自溃。
可今天,明军的铳手竟然发起了冲锋......
方种很快带着人杀出了重围,准备向着战场南部撤退。
“哨长,右哨还在里面。”第二队队官梅寰忽然说道。
方种顿住了身形,回首向敌阵中看去,崔秀的右哨已经损失大半,剩下的正在被清军重甲无情碾压。
“哼,梅寰,你还想救他们?”
周勋眼中噙着泪水,气鼓鼓地咬牙切齿道。
梅寰没有吭声,满脸的平静之色,目光看着方种。
杀出来尔等处州兵不到二百,周勋的第一队铳兵折损最重。
方种抹了抹脸颊上的血渍,放在口中舔了舔,又腥又咸。
麾下的士卒正默默等待着他的决定。
周勋擦干了眼泪,重新装填起了手中的迅雷铳,一边转身朝着敌阵走去,一边口中喃喃道:“咱处州兵不能见死不救。”
“兄弟打架归打架,大事上不能含糊。”
“弟兄们,上!”
余下的三十铳手毫不犹豫的开始装填弹药,跟在了周勋身后。
梅寰举刀一挥,对着手下说道:“当兵也要讲良心,跟我上!”
第二队步卒跟着梅寰火速回身朝着右哨所在杀了过去。
方种狠狠一叹道:“唉,直娘贼的。”
说完,便带人向阵中杀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