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辅臣出声喝止了手下亲卫,士卒随即松手,退出了帐外。
那人理了一下衣衫,双手拢在身前,面不改色,目光炯炯地看着王辅臣。
“你到底是何人?”
王辅臣已经看出这人前来,似乎别有用意,于是便低声问道。
蒙毅却是故意朗声道:“在下临潼典史,蒙毅,奉内大臣之命,前来磋商要事。”
说着,便自顾自走上前,坐在了帐中的马扎之上。
王辅臣抬眼看了一眼帐帘,起身走出帐外,远处,麾下士卒正在料理野味,香气扑鼻而来。
他看了看左右亲卫,见他们眼睛正直勾勾看向远处,便负手说道:“你们也去一同料理吧,有事本将再唤你们。”
两名亲兵大喜,当即道谢,便拔腿离去。
见四周无人,王辅臣才转进帐中,瞅了蒙毅一眼,回到了主座上。
“说吧,你到底是做什么的?”王辅臣阴沉着脸问道。
他也不是傻子,内大臣要真的有什么要事,岂会让一个小小的典史前来磋商。
此人既然敢孤身前来,又说出那样的话,一定是很了解当前的局势。
“前来送将军一个前程。”
蒙毅冲着王辅臣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
王辅臣斜视一笑,却是不大相信,心中猜测起了蒙毅的真实身份。
此人挂着典史的名头,却心怀不轨,今日到他营中,语出惊人,不知是何用心。
“哦?说来听听!”
“将军投降,当真是心中所愿吗?”
蒙毅与王辅臣对视问道,他这一问,瞬间撼动了王辅臣的内心,他目光一闪,将视线转到了别处。
投降?是啊,他王辅臣已经是个被世人唾骂的降将了,是个不忠不孝之徒。
可是他真的就愿意甘心投降吗?
那时候,姜骧先投李自成,清军入关后,又见风使舵,投降了鞑子。
姜骧对他王辅臣恩重情深,所以他纵使心中有不情愿,也只能选择跟随姜骧,做出同样的选择。
见王辅臣不说话,蒙毅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不禁微微点头,继续说道:“将军一降,仿佛猛虎入笼,战马入厩,长此以往,猛虎齿褪,战马蹄软,再也不复勇也。”
“待那时,英雄老去,血气消磨,或许将军方才能有所施展。”
“在下听闻草原之上,有一种驯禽之术,名为熬鹰,不知将军可曾听说过?”
蒙毅每说一句话,就像是用重锤在王辅臣心头狠狠捶打一下。
清军对他的防备,有如防敌,粮草辎重,那可谓是精打细算,分文不多。
甚至有时还会故意克扣,弄得王辅臣麾下士卒饥一顿饱一顿,常有怨气。
王辅臣心知肚明,这就是故意不让他的士卒吃饱,如此,便会战力日损,威胁减少。
尽管知道,但王辅臣也是有苦难言,他区区一介降将,哪里敢和八旗主子们多事。
“将军麾下的兵马,很少能吃到肉食吧。”
蒙毅说着,伸出两根手指,轻轻点了点外面。
王辅臣脸色顿生羞愧之意,他心中确实觉得有些对不起手下的兄弟,这些人都是跟着他在大同一路征战过来的,可现在,只能沦为八旗附庸,日日吃糠咽菜。
苦矣!苦矣!
“沦为包衣奴才,阵前无辜送命,死后还要被大明百姓戳着脊梁骨骂为不忠,可惜我堂堂华夏七尺男儿。”
王辅臣闻言,脸色难看起来,蒙毅就像是捏住了他的咽喉一般,令他感到一阵窒息。
“你是哪家的谍子?”
蒙毅的话,王辅臣大概已经听出了弦外之音,这人是来做说客的!
他心中有些不太确定蒙毅到底是谁派来的,所以径直发问。
“谍子?非也!在下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位大明义士罢了。”
话音刚落,蒙毅就看见王辅臣直接抽出了刀,站了起来,脸上还挂着嘲讽的笑容。
“不知是陕督不信我,还是内大臣不信我?竟叫你一个小小的典史来试探我王辅臣。”
“某堂堂将军,岂能受此戏耍?”
王辅臣忽然白刃相向,令蒙毅有些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以为自己是来替鞑子试探他的,一时有些无奈。
心思流转,蒙毅面色一正,瞥了一眼王辅臣,说道:“我这典史,可不是鞑子的典史!”
“哦?那你送我的前程,又是哪边的前程?”
王辅臣冷言冷语,帐中气氛顿时有些紧张,蒙毅若是言语稍有差池,恐王辅臣便会毫不犹豫一刀将他剁了。
蒙毅从小马扎上起身,面色坚毅的走到了王辅臣的面前,用手指夹住了刀尖,抵在了自己的心口。
王辅臣双眼微眯,这时才忽然发觉,当面之人的身形竟差不了他多少。
“在下送将军的前程,便在东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