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淓顿时对吴易有些刮目相看,不禁问道:“你可曾见过先帝?”
吴易摇摇头,他这等人,又怎会见过天子。
朱常淓点点头,颇为感慨。
一介草莽,尚知千秋大义,想那洪亨九,饱读圣贤史书,满口忠孝仁义,到头来,竟不如水泽匹夫。
思之令人发笑。
“黄蜚,太湖水师如何?”
“回监国,太湖水师长期困顿于方寸之间,实在是......”
见黄蜚欲言又止,朱常淓心中也大概明白了,太湖水师定然是情况堪忧。
张国维的奏疏中也提及了太湖水师,被无锡的汉岱追剿了数日,虽大部得以保存,但久无补给,士卒饥病困苦,十分可怜。
好在眼下张国维已经逼退了汉岱、巩阿岱两部清军,救济上了他们。
张国维在奏疏中向朱常淓汇报了目前大军的战果,言明清军已经合兵退守常州府,自己恐难速下其城。
朱常淓放下奏疏,清军合兵八万退守常州,张国维部又没有携带多少火炮,短期内定然不能克城。
如此一来,清军退路应当是堵不住了。
揉了揉眉心,朱常淓微微叹息一声。
沉思片刻,他写下了一份手书,命李宝蜡封装匣。
又对吴易和黄蜚说道:“你二人水师合为一部,黄蜚任总兵官,吴易任副总兵,仍号太湖水师。”
“驻军无锡,巡弋太湖,保障两军联络畅通。”
“本王会让兵部尽快补充你部战船。”
“可有异议?”
两人俯首拜谢,感激还来不及,怎敢有异议。
黄蜚算是弘光旧臣,现在潞王以原官相任,他也算是成为新朝廷的总兵官了,眼下潞王还未登基,自己或可混个从龙之功!
至于吴易,那更没意见了,转眼成了潞王亲任的副总兵,他已经很知足了。
与黄蜚搭档,也算不错,他二人算是不打不相识。
原本他是贼,黄蜚是官。
黄蜚的水师本是来剿他的,结果两人打着打着,啪!大明没了,鞑子入关了!
两人一看,这还打什么,于是便引兵自去,各据太湖一角。
及至弘光新立,二人受南京之命,握手言和,调转矛头,一致抗清。
自清军进军镇江开始,他二人便与鞑子在长江上时有打斗,但那时清军的水师实力很强,最终他们也只能退入太湖自保。
朱常淓派了一名小内侍,持着自己的信匣,随同黄蜚的舟船前往张国维处送信。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泛白。
“今日大战,乃是胜负手啊。”朱常淓搓了搓有些麻木的脸,强行打起精神。
“殿下,要不先小憩片刻,待会儿奴婢叫您。”
“不必了,取我衣甲,今日本王率直卫,为全军压阵!”
朱常淓昂首,目光如炬,心想朕也要做马上皇帝,朱棣那后生,当真是不愧大帝之名。
五征漠北,驱强敌于草原,七下西洋,扬国威于异域。
何其雄哉!
皇帝自朕始,怎可负其名?
李宝见劝不住自家殿下,只得唤来几名婢女内侍,为朱常淓更衣披甲。
此时,大营号角响彻,薄雾漂浮。
各营开始陆续出营列阵,队官的尖锐的哨声交杂混响,不断震颤着每个人的耳膜,令人不由得紧张起来。
长风渐起,拂过山岗。
香兰山的密林中,传来了凄厉的啼鸣。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三军进发,剑指叶臣。
清军也早已出营,昨日珠玛喇与和托两部四万人,仅剩一万人,今日叶臣下了决心,不顾济席哈的反对,将中军六万人全部压上,准备毕其功于一役,彻底击溃明军。
济席哈苦劝无果,只能率昨日败军残部一万人以为后援,随时准备策应。
巴布泰依旧死守宜兴,他手中尚有四万人。
但今日,负责主攻宜兴的陈子壮部锐士营也发了狠,从张煌言的松山营又拉来了百门重炮,准备直接轰塌宜兴城墙。
巴布泰的斥候夜里便发现了明军的动作,仓惶报给巴布泰。
可巴布泰知道了又能如何,只能在心中求天神保佑,在宜兴城破前,叶臣能击溃明军主力。
还是昨日的战场,这回,清军精锐尽出。
叶臣阵前督军,向诸将勉励道:“斥候探得,此番乃是伪王朱常淓亲征,此等好事叫尔等碰上了!”
“诛杀伪王,何等泼天的功劳?尔等就不想加官进爵,封妻荫子吗?”
“传我将令,生擒伪王者,无论何人,我亲自向摄政王保举他!”
清军上下,闻叶臣慷慨陈词,骚动起来,纷纷呼战。
见士气振奋,叶臣意气风发,他没想到伪王还敢亲征,自己送上门来,刚好省的自己劳师远征杭州。
这也是他今日执意想一战破敌的原因,前日斥候未能探得详情,昨日夜里,才发现了明军的香兰山大营竟有王旗飘扬。
叶臣兴奋的一夜未眠,磨刀霍霍,只待天明出战。
鹰啸九天,明军大阵忽然爆发出喝彩声。
叶臣远望,见王旗伞盖出现在了明军阵中。
这令叶臣有些惊讶,随后嗤笑着对身边将领说道:“伪王倒也有些胆气。”
诸将哄笑起来。
忽然,明军阵前出现一骑,身穿龙纹金丝罩甲,头顶缨盔,气沉丹田,大喝一声:“吾乃大明潞王朱常淓,不破敌军,誓不回转!”
“不破敌军,誓不回转!”
明军高呼,潞王临阵,三军血气激发。
王翦今日亦披甲,领数员上将在侧。
叶臣目冷,心中暗道:伪王竟非草包,颇有其祖之风,看来不可轻视。
朱常淓脸色涨红,胸中血气激荡,勒马在阵前兜转几个来回,帝王之气,只在剑锋之上!
朕之所在,即是国门!
“杀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