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
赵思辰回望过去。
有一个五十上下的婆子,正直直地看着赵思辰。
婆子身旁围绕着两个十岁左右的男童。
这三个人虽然衣着褴褛,但是拾掇得干干净净。
脚下的布鞋看得出是缝了一层又一层的鞋底,上上的补丁针脚细密,里外补了两层。
手脚、脸上整洁,眼光虽然看着赵思辰,却不卑不亢。
身处闹集,却没有为奴为婢的卑微。
赵思辰心中一动,冲着一旁的人行牙子问道:“那边的婆子是要找工还是卖身?”
人行牙子顺着赵思辰的目光看了一下,忙招手让那三人过来,一边跟赵思辰介绍道:“姑娘,那位婆子和两个男童,是良民,不卖身,只为找份工,挣点糊口的钱。”
那位婆子拉扯着两个男童来到赵思辰跟前,先福了一福,向赵思辰问好:“见过姑娘。”
两个童子也有模有样地见好。
赵思辰问道:“你们会做什么?”
婆子说道:“浆洗衣服,缝补衣裳,后厨厨娘,老婆子我都做得。”
她又指着两位小童说道:“我家两小子也是学过几年书,认识得一些字的,若有跑腿的,跑堂的活儿,他们都能干。”
赵思辰见婆子口齿伶俐,说道一口魏国官话,更带着大庆城的音腔,奇怪问道:“你不是北地人?”
婆子说道:“回姑娘,我原本是大庆城人。”
“怎么回到北地来讨生活?”
赵思辰心中有猜想,但还是要问得仔细一些。
婆子叹息了一声,说道:“我本是官身,我儿子原本在工部……”
婆子刚说了这一句,赵思辰和孙冠玉对望了一眼,立刻知道了是哪户人家。
前年因着黄河水患,淹掉了数千亩良田。
圣人大怒,当场革去工部侍郎的职位。
连带着工部数位官员被牵连。
官员皆数抄家,发往北地矿山服役十年。
家眷之中,十四岁以上男丁皆被牵连,女眷除了衣物之外不得携带细软出户。
多数官员的女眷都携带子女,回了老家,毕竟老家有族人,有祖田,总归有一口饭吃。
没想到,这家官眷,居然跟着来了北地。
婆子说道:“我家老爷早逝,我寡母拉扯着儿子长大,原本以为儿子进了工部,也算给我长长脸。没想到进了工部不到两年,便被降了罪,来到北地服役,留下两房妻妾和两个孙子……”
赵思辰问道:“圣上恩典,允许你们回到老家去,怎的你们跟到了北地来?”
婆子说道:“我老家穷苦,已无田地,回老家去也看不到什么希望。再说,我家大郎赴北地途中,受了风寒,名垂一线。老婆子想着,我死也要跟我儿子死在一块,所以跟到了北地来……”
说道这里,婆子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道:“好歹,每个月能接着采买、送食的机会,见到我家大郎。若是缺了什么,也能及时送去……”
赵思辰沉默了片刻,说道:“我雇请你了。”
孙冠玉听见赵思辰这么说,眉头微微皱了皱,看了赵思辰一眼。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婆子忙行了个礼,道了声谢,却没有满口答应,而是问道:“不知道姑娘想让我做什么——先和姑娘说好,婆子和两个小子,却是不能卖身为奴的,以免埋没了我家大郎的名声……”
赵思辰笑道:“我也不兴买奴买婢的那一套。我是在大庆城中做生意的,想在北城开家分店,缺几个伙计,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来帮我。”
婆子原本以为赵思辰是哪户大户人家,需要买奴仆。没想到是到店里当伙计,忙连连点头,说道:“自然是愿意的。”
赵思辰从身上掏出了一块碎银子,递给婆子,说道:“不过呢,我家的店铺还没开起来。这段期间,你先得帮我再物色几个活计,以手脚伶俐女子为佳……”
婆子说道:“这倒不难,姑娘有什么条件,尽管说来,我自然会帮姑娘处理妥当。”
赵思辰和婆子有商议了一会,喊来人行牙子,签了契约。
婆子带着两个小子,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外人一离开,孙冠玉立刻说道:“赵姑娘,你这样做,怕是不妥当!”
赵思辰笑道:“有何不妥当?”
孙冠玉说道:“他们毕竟是戴罪之身……”
赵思辰脸上虽然还带着笑,说话却一本正经:“那倒也是不是,获罪的是她家郎君,不是家中女眷和稚儿——圣上都没有给家眷定罪,咱可不能轻易就给别人定了罪。”
孙冠玉说道:“那是……只是,若他家郎君有朝一日脱了罪,知道他家家眷在你的店中做工——有些心胸狭隘之人,恐会觉得失了面子……”
“也有一些心中明了之人,知道我们给了他的家眷一个挣得安身立命之本的机会……”
赵思辰反驳孙冠玉,接着说道:“孙老板,我们做事只凭本心,以后的事情,以后再忧虑吧。”
孙冠玉和赵思辰本是生意合作的关系,当下觉得自己说得有些多了,于是说了场面话,圆了回来:“赵老板考虑周到,不是我等人比的。”
呵呵呵。
赵思辰回了一脸假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