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魏笑道:“看情况吧,夫人说城门要是没关就晚上回,要是关了便带我们在京城的客栈住一晚!”
“所以你们晚饭不回来吃了?”甄威猛瞪大眼。
小魏点头:“肯定回不来嘛!”
甄威猛炸毛:“啊啊啊啊,那我们晚上吃什么?!”
山寨的土匪们集体抓狂了……
六月十二,风和日丽,是个出游的好日子。
乔薇从车行雇了两辆马车,阿贵七娘与小魏、钟哥儿一车,乔薇与碧儿、景云望舒一车。
杨湖就在城南,进城门没多久便到了。
杨湖的岸边是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大街,街道上商铺林立,却好似不怎么做白天生意,门庭有些冷清,但每间店铺都擦得又光又亮,可见是勤于打理。
杨湖画舫是杨湖上最大的画舫,足有两层,红墙黛瓦,飞檐翘角,格扇花窗,雕梁画栋,以天为顶,青山为幕,水波潺潺,湖光粼粼,像极了一幅名师笔下的画作。
“哇哇哇!水上的房子!”望舒兴奋得大叫。
那就是画舫了。
乔薇曾在前世看过一些画舫的图片,当时便觉着向往,真正到了这里,才发现却远不如身临其境来得震撼,要说大,倒也不算十分巨大,但那股扑面而来的古朴气息,会让人忍不住心驰神往。
登船口,有专门的伙计负责检票。
乔薇将金票递给他,伙计看到金票时微微楞了一下,朝乔薇看了看,见一行人衣着朴素,眼底闪过疑惑,却并未盘问什么,清点了一下人数之后唤来侍女将众人领上了画舫。
“夫人想坐二楼还是一楼?”侍女恭敬地说。
六月天,二楼是烤炉,还是一楼吧。
乔薇找了一张靠窗的长桌,示意几人坐下。
他们哪儿好意思?虽说是夫人带他们出来游玩,可毕竟主仆有别,他们是断断不敢与夫人同坐一桌的。
乔薇就道:“大家是出来玩的,就别拘泥于那些规矩了,你们都站着,我一人坐着,我也吃不香,都坐吧。”拍了拍钟哥儿的肩膀,“钟哥儿,坐。”
钟哥儿挨着景云坐下了。
阿贵犹豫了一下,也拉着七娘坐下了。
小魏心大,钟哥儿坐下没多久他便一屁股坐了下去,倒是碧儿,既不像小魏不拘小节,又不像阿贵他们曾经是大户人家的主子,别扭了许久才被七娘拉着坐下了。
这位子选得极好,阴凉又傍水,此时画舫未动,水声不大,只偶尔微风卷起小浪,轻拍着船身,像是一个温柔的抚摸。
望舒趴在窗台上,伸出小手,想去摸水。
乔薇抓住她裤腰带:“别调皮,当心掉下去。”
望舒听话地坐回了位子上:“我想玩水,娘亲,我们的池子什么时候能有水呀?”
今年雨水少,灌溉庄稼都不够,她哪里好意思再引来供自己享乐?
乔薇揉揉她小脑袋:“等你再大些吧,好吗?到时候娘亲就教你和哥哥凫水。”
望舒笑眯眯地应下:“好!”
侍女呈上了茶水与点心,侍女眼色好,看得出乔薇是一行人的主子,笑着问乔薇:“夫人想吃些什么菜?我们这儿的杨湖烤鱼十分不错,夫人要尝尝吗?”
乔薇点头,看向一行人:“你们想吃什么?”
阿贵道:“七娘爱吃虾。”
“有虾吗?”乔薇问侍女。
侍女笑着答道:“有的,夫人,是要蒸虾还是卤虾呢?”
“就这两种?”
“是的,夫人。”
乔薇看了看众人:“一样来一份吧,我们人多。”
“好。”侍女说道:“对了夫人,我们这儿新出了一道名菜,是松花蛋做的,夫人要尝尝吗?”
几人相视而笑,他们就是做松花蛋的呀,天天都能吃到,用得着在外头吃?
乔薇忍住笑意:“松花蛋就不必了,天天吃,都吃腻了。”
侍女愕然,他们的松花蛋是在镇上的一家小酒楼买来的,那家酒楼每日只卖八十个,他们稍稍去晚一点就被人抢光了,这位夫人却天天都能吃到,太让人惊讶了。
看夫人的穿着,她还以为对方没什么钱呢,不过转念一想,没钱也弄不到他们的金票了,这位夫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真人不露相吧?
乔薇依着几人的口味点了几道特色菜,平时都是做给别人吃,难得吃一回别人做的,乔薇有些期待。
此时画舫人不多,不少位子空着,三个孩子便在位子上爬来爬去,玩得好不热闹。
“阿贵哥,我们去上面瞧瞧!”小魏说道。
阿贵问七娘:“你要不要去二楼转转?”
七娘看了一眼不远处玩得满头大汗的三个孩子,说道:“你们先去,你们回来了,我再与夫人碧儿一起去。”
阿贵与小魏上了楼。
这就是乔薇喜欢七娘的地方,温柔体贴,细致周到,尽管没生过孩子,却通身都散发着一股母性的温柔,让人忍不住地想要靠近。
钟哥儿命苦,爹死了,娘跑了;钟哥儿却也命好,遇上了七娘。
三个女人一台戏,起先七娘与碧儿还有些拘谨,在乔薇打开了话匣子后,便争相聊起家乡的趣事了。
乔薇乐得听这些,人生有时不是大起大落才尽兴,家里长短,也别有一番细水长流的温馨。
碧儿正眉飞色舞地讲着他们村儿的大肥鹅是怎么把小偷的屁股给咬掉的,就被一道细柔的声音打断了:“糟糕,咱们的位子没有了!”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粉色比甲的丫鬟。
她身边,另一个穿绿色比甲的丫鬟道:“我就说要早些出门吧,今儿天气好,游湖的人一定很多。”
“那怎么办呀?”粉比甲丫鬟急得跺脚,“夫人要知道咱们没订到位子,一定会骂死我们的!”
她们是二等丫鬟,不常贴身伺候夫人,却因办事得力,也十分得夫人赏识,这次夫人出门游湖,便先让她俩前来定位子,她们夫人是这家画舫的常客,她们也跟着来了许多次,知道中午一般没什么人,她们便在路上买胭脂水粉耽搁了一会儿,哪知到这边,夫人的“专用”位子被人占了!
粉比甲的丫鬟急得快要哭了。
绿比甲丫鬟安慰她道:“你先别着急,我去看看,能不能与她们协商一番。”
粉比甲丫鬟哽咽:“嗯,石榴姐姐,都看你的了。”
绿比甲丫鬟缓步走到乔薇的桌边,刚开口唤了声夫人,便听到七娘惊讶的声音:“小姐?”
没错,被唤作石榴的丫鬟就是丁小英,夫人不喜欢丁小英的名字,给改了石榴。
丁小英没料到会在这种场合碰到顾七娘,前日上门找顾七娘时,她穿着最体面的衣裳,眼下却是一副丫鬟打扮,而反观顾七娘,一身素色束腰罗裙,头挽百合髻,簪一支挂了珠子的铜簪子,尽管朴素得有些寒酸,却是自由身的穿戴。
在官家时,七娘就是他们家的一个奴才,可现在,这个奴才稳稳当当地坐在主子才能坐的位子上,她这个千金小姐,却像个丫鬟似的站在她面前。
确切的说,她就是一个丫鬟了。
心头涌上一层浓浓的尴尬与羞恼,丁小英涨红了脸。
顾七娘赶忙站起身来,轻声道:“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丁小英没好气地道:“我怎么会在这儿你不知道吗?没看见我穿着丫鬟的衣裳吗?我不像你这么命好,不用为曾经的罪孽付出代价!我是丁家人,一辈子都是!”
乔薇对这姑娘第一印象极好,接触了才发现自己真是看走眼,乔薇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可惜啊,世上已经没有丁家了。”
丁小英气得胸口发堵。
乔薇漫不经心地问道:“石榴姑娘找我们有事吗?”她刚听到另一个丫鬟叫她石榴姐姐。
丁小英这才想起正事,暗道这么华贵的画舫,一般人根本上不了,能上来的都是关系户,这个女人不过是个乡下寡妇,也不知凭的什么手段混进来了。
按耐住火气,丁小英说道:“这位子是我们夫人订下的,劳烦你们让一让。”
乔薇淡淡一笑:“船上的人不是这么跟我说的哦,他们让我随便挑位子,想坐哪儿坐哪儿。”
丁小英道:“我们夫人每次来都坐的这个位子。”
这里靠窗,顶上恰巧是一个推出的露台,挡住了射下来的光,可以说是个非常凉快又非常能欣赏湖光山色的位子。
乔薇呵了一声:“坐的多了,这个位子就变成她的了?那京城的路我还天天走呢,京城变成我的了没?”
“你……”丁小英被乔薇噎得够呛,“你弄坏我牌子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不要再给脸不要脸!”
顾七娘听不下去了:“小姐,你别这么与夫人说话。”
丁小英低叱道:“要你管?一个败坏了我家风的奴才,有什么资格与我说三道四!你给我滚开,这儿没你的事!”
乔薇冷笑:“七娘也是这儿的客人,这儿的位子也有她一份,怎么就没她的事?”
不是乔薇故意在丁小英面前拉七娘的仇恨值,实在是丁小英心胸太狭隘,见不得曾经的下人过得比她好,就算七娘跪下来像狗一样舔她脚趾头,她也不会给七娘什么好脸色。
而且她发现了,丁小英就是吃软怕硬的,阿贵打了她一巴掌,她不敢与阿贵呛声,便把所有怒火发泄到了七娘头上。
不过七娘是她的人,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便欺负的。
乔薇又看向顾七娘,当然,她也想看看,七娘到底值不值得她奋不顾身地护下去。
“小姐。”顾七娘开口。
丁小英道:“你既叫我一声小姐,那就帮我摆平了这件事,你们搬到别的地方坐。”
顾七娘吸了口凉气,犹豫片刻,缓缓说道:“抱歉小姐,我不能这么做。”
丁小英眸光一凉,七娘平时最怕她,也最听她的话,此时居然敢拒绝她?
顾七娘低下头说道:“小姐曾是七娘的主子,七娘铭记于心,不敢遗忘,就算丁家没了,七娘也还是拿小姐当主子一般敬重。但夫人也是七娘的主子,夫人对七娘很好,七娘不能为了小姐,惹夫人不快。”
乔薇暗暗点头,看似软弱,却有自己的坚持,这大概才是七娘身上最打动人心的地方。
丁小英怒骂:“你不记得当初是我让钱夫人买下你们,你们才没被流放的?不是我开口,你们早在苦寒之地饿死冻死了!你这个恩将仇报的东西!白眼狼都赶不上你!”
顾七娘低声道:“那是七娘欠小姐的债,七娘会想办法还给小姐,但夫人与此事无关,我不想为了给自己还债,就把夫人拉上,小姐还是去选别的位子吧。”
丁小姐讥讽道:“你可真是个见异思迁的东西,对我爹是这样,对我也是这样!我娘真是瞎了眼,把你收到房中做丫鬟!早知道你这么狼心狗肺,我娘当初还不如养条狗呢!”
乔薇一杯茶水泼了过去。
丁小英兜头兜脸地被浇了一身,温热的茶水顺着她头发滑下,迷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她看向乔薇,难以置信地张大嘴:“你居然敢泼我?”
乔薇面无表情道:“看在七娘的份儿上,已经对你手下留情了,回去选个别的位子吧姑娘,我是不会给你家夫人让位的。”
粉色比甲走了过来,拉着丁小英道:“算了石榴,我们去找别的位子,这儿还有好多,待会儿向夫人解释一下,夫人会理解的。”
丁小英狼狈地站在那里,目光如炬,被同伴拉走了,依旧愤恨地瞪着七娘。
顾七娘埋头不敢看她。
乔薇给七娘倒了一杯茶:“这儿的花茶不错,你尝尝。”
丁小英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她在国公府被主子呼来喝去,被大丫鬟使来使去,没有势力的人,就连三等丫鬟都不敢轻易得罪,生怕人家背后有个什么干爹干妈干姐姐,她如履薄冰,贱如草芥,那个不要脸勾引了她爹又勾引她二叔的贱婢却过得像个主人,与主子平起平坐不说,所有人还都向着她,都拿她当个宝,凭什么?
这个寡妇也是!
为什么要护着她最讨厌的人?
还拿茶水泼她?
她是总督府的千金!
一个小寡妇,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丁小英被怒火冲昏了头脑。
恰巧此时,景云满头大汗地朝乔薇跑去:“娘亲娘亲!我想喝水!”
是那个寡妇的孩子。
丁小英眸光一厉,一把抓起擦身而过的景云,将他从窗子里丢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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