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美人看风骨。
但她单一个背影足矣。她精致优雅闲适自在，她是涵养与阅历都沉淀进骨子里的女人。玲珑有致，婀娜多姿，腰板总是挺直如春日枝头一朵绽开的玉兰花，雅得淋漓尽致。
忽而，一截带着青花纹的白皙手腕从开了颗扣子的袖口里露出来，倒像是青云出岫。将一盘辣菜从俞青梧面前端走，换了锅因为肚子原因而无法起身够到的乌鸡汤。
恐是怕过度的重量让这宛若青花瓷的骨清脆折断，俞青梧下意识去接，去握赣的手腕，却意外触到其鼓动的脉搏。倏地想起她在江西读书时，大雨润色后的朦胧世界，那是浪漫的，是宛如醉倒的，是抬头可见却窥不得全貌的迷蒙。
“不可挑食，不可暴食。你今天吃辣吃得足够多了，青梧。”赣的声音一如当初踏上青石板领着她往归处走，在杂乱雨声中的低调而又柔和。
——你去信江那边了吗？或者，你有去看鄱阳湖吗？鹅湖书院，景德镇，龙虎山，之后你可以去那里转转。
初到地方，因不怎么了解也不知道该怎么和赣先生相处，她曾给浙先生发过信息求助。赶上连绵雨天，电话中，对方那边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她这边也是。
浙这样说道。
——那是他，那都是他。
“最后一点，拜托。浪费粮食不好呀先生。只吃一点点，没关系的。”俞青梧用手指向赣比了个微乎其微的距离，期望辣炒牛肉的最后一点能进自己肚子里。
可惜，若是以往还有商量的余地，现在，不行就是不行。
幸得孕中期是最稳定的阶段。
这会儿俞青梧可以外出走走，一个人也行，旁人陪同也可。且怀孕后，俞青梧本就爱奇思妙想的的脑子更是容易总是想一出是一出。
七月份，在杭州，说想看四月才会开的洛阳牡丹。
空思考了许久家养盆栽成活的概率。
虽说长生种的体魄要比常人好，即使是孕妇胎儿也一样。但这或许是花的问题而不是人的...？
豫：你要养牡丹？
她记得孕妇貌似不能养带香味的花。豫手指一划一点，像是不确定似的去搜索引擎上问了一次，发现确实不能后。眉头轻蹙，在聊天界面上犹豫了几秒，抬眼时看到自己客厅里放的那几盆自家孩子们送来的各色牡丹。
那边俞青梧嗯了一声，给出解释说是因为前几天和荧一起去西湖看荷花，所以想看牡丹。
这两者听上去并没有明确且合逻辑的因果关系。
豫用笔末端戳了戳下巴，思考。这小玩意儿别看长得好看，养活起来那可是一等一的麻烦。
豫：问过鹿蜀了吗？她说你可以养？
俞：嗯，她说只要不放在卧室就好。
豫：那就养。杭州那个地方，选玉楼春，洛阳红，脂红这些传统品种吧。
俞：开心转圈.jpg
关于养花，还是这种娇贵的花。手机上打字有时候真的很冗长很疲劳，这个时候语音就派上用场了。
但豫打的视频。
俞青梧捧着手机，看着屏幕里一朵朵依旧美丽，延期未败的牡丹。若要说这个月份哪里还有这么一片牡丹园，大抵就是豫的家了。
“花盆要大而深，至少四十厘米深。用中性土或偏碱性的土，适当拌点石灰，煤渣一类。保持土壤的透气性...”
豫开这个视频，一是小小满足一下俞青梧想看牡丹的心愿。二来就是口述养牡丹的基本知识。打字真的好累。
“另外，牡丹花习性喜好干爽，耐半荫，喜肥。潮湿，暴晒或荫蔽，缺肥等因素会导致牡丹生长不良。比如现在的盛夏高温时段，要尽量制造遮阴条件...”
看完牡丹花后，豫就将摄像头翻转过来了。紧接着以一种网课授课老师般的感觉坐在桌前不紧不慢说着。她和晋一样不多露情绪，但很多人都认为比起晋来说她更平易近人。因为她眉眼平静成熟稳重气质却似家里的大姐姐。这倒也不难理解，她这样的人，享过花开时节动京城，感过兵荒马乱执剑看繁花。
她这样的人。
声音透过手机收音话筒，经历很多繁华与没落的不争不抢，可举止间又有自己的小狂气。
似乎是察觉到了屏幕另一边的人在走神，豫托着下巴，食指敲了敲桌子，发出明显的声响。像抓住学生上课期间偷偷走神的老师。
“想什么呢这么沉浸式？可别等发现养着养着发现花枯萎了以后挺着大肚子跑来洛阳找我哭咯。”豫身后墙上的那幅黑金牡丹画宣告着太平盛世，窗外不知是哪朝哪代的风吹起她的衣裳。眯起眼睛笑的瞬间显出年少的疏狂与锐气。
一个不可争辩的事实：她不曾衰老。
俞青梧趴在桌子上耳尖发烫。怀孕后她莫名其妙就变得特别容易泪失禁，这事怕是要被唠一辈子了：“我才不会哭！”
“好好好，是是是。哭也没事。到时候觉得棘手养不下去了就把花送来，我总能给你养活。”
“真，真的吗？要是我不小心一下养死了，也可以吗？”
“小青梧，我发现你可真爱给我出难题。可以，当然可以。万事嘛，总得尝试一下。”
......
酸儿辣女，俗语流传至今总有一定的依据。
十月怀胎，但俞青梧情况特殊，她已然脱离了人类的范畴。
但十二个月，整整一年。
足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