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女点了点头,看他豪气冲天地要“再来一碗!”时也笑了。
那时候天刚刚擦黑,屋子里没有开灯,壁炉烧得正旺,火光从仙人虎背后打过来,金色的光芒沾了他一身,他的耳朵像是烤红的蚌壳、在火光里映得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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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满一碗冬瓜汤递到了他跟前,仙人虎垂着眼吹了吹上面的浮油、啜着碗边儿“哧溜”“哧溜”就吃上了,他半干的头发毛烘烘的,毯子裹到了肩上,像个钻出洞的土拨鼠。
“烫,烫的。”
稚女慌忙提醒,——他甚少主动开口,慌起来又多少有点口吃,这会引得仙人虎也抬眼瞧他,碗里白的热气腾在两人中间,他的黑眼睛在一片雾气后像是冬日里开在窗台的水仙盆中的黑鹅卵石,朦胧里透出一泓清亮。
稚女被他那么看着,不由自主往后退了退。
壁炉里忽然“啪”地一声炸响,大概是碳里有杂质,平寂中像似平地惊雷,稚女向来胆小,这一吓忽就松了手、紧捂着耳朵蹲到地上,热的汤汁四溅、洒了一地。
“稚女!”
仙人虎忙从毯子里挣出来,他心急,没留意脚下、光脚踩到了滑溜溜的热冬瓜,一个踉跄磕到条几上,痛地眼角都红了。——反倒是稚女来扶他。
可他哪顾得着自己。
“你烫到没?”
“烫到哪没?”
“砸到没?”
他急匆匆扒开稚女来扶自己的手、站起来把对方上上下下检查一遍,一连串的质问里字字无关于己,直到确认稚女确实没有受伤时才觉得出脚底的几分疼痛。
“嘶——”他龇牙咧嘴地蹲下身来,翻开脚掌才发现竟烫出了几个白泡、脚心也红了一大片,这一看就更疼了。
他“啧”了一声,默默瞪一眼地上热气渐淡的冬瓜汤,看到蹲在一旁手足无措的稚女时,心里又好笑又无奈。
“好啦。”
他咧了咧嘴,故作轻松道。
“我又没事,这点小case,抹点药明天就好。”
“行啦。”
“别皱眉啦。”
——稚女一紧张就这样,皱着眉、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仙人虎把食指抵在稚女眉心捻了捻,默默叹口气,——每次都是这样,受伤的明明是自己,稚女反而显得要委屈难受的多,于是到头来倒成了自己安慰他了。
真是的。
遇到这种弟弟他有什么办法。其实有的时候他真的觉得稚女挺烦的。
可是那是稚女啊。
谁让那个人是稚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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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啦。”他继续耐着性子安慰,“你看你,啧,眼又红了。”
“行了行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你在这哭,倒……”
他忽然没了声,——“倒不如给我拿烫伤药来”这句话像是被闸刀一刹轧断在喉间、他张了张嘴,没有再说话。
那个一直跪在他脚边的孩子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去、鼓着一副腮帮很轻地吹他烫得通红的脚心,热气打在他的皮肤上,红肿的地方像是生出了一片暖烘烘的植被,小树枝上有小花朵,长着柔软的刺,顺着血液一路开进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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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那时候他并不知道自己有一天竟会像这样怀念稚女那种又委屈又难过的表情。
很多年后他龙骨加身皇血觉醒、真的成了猴王那样的绝世英雄,他再也不会因为一块热冬瓜烫得眼角发红,也再没有人会在他不耐烦地虚假安慰时、趴在他的脚边小心翼翼地吹一吹他烫了泡的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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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人虎狠狠抽了一口烟。
再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