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是随便起的名字。藜,铁蓟藜,菖藜,都是些没有面目的草木。就跟仙人虎一样。
小藜很快就想不下去了,因为朝瑾轻声地念了起来,那应该是个动人的故事,发生在深秋。
读的是《夕颜》那一节,读到源氏亲王在荒屋里碰见一个夕颜的陌生女孩子的时候,仙人虎忍不住插嘴:“那个夕颜多好,真像你。紫姬也像你。对了,为什么你读过这么多书?”
“我父亲叫我读的。”朝瑾轻轻闭上了眼睛,合上书,似乎有些疲倦了。
“不读了吗?”小藜有点舍不得。
“书里的那些女孩,后来都死了。”又是没头没脑的一句。
“朝瑾,你原来的名字叫什么?”小藜轻声问。
没有回答。这么快就睡着了?小藜打了个哈欠,翻身睡了过去。
蜡烛被吹熄了。夜风穿过纸格窗吹进来,帘子轻轻地拂动,满室露水的气息。
朝瑾蜷缩在被子里,忽然弓起背剧烈地咳嗽了两声,立刻用手死死地捂住嘴。
身边的小藜已经睡着了。血液烫着手心,沿着指缝滑落下来,滴滴答答地落在枕头上。仙人虎极力锁住喉咙,高高地仰起脖颈,一手从枕下翻出一支木盒,贴在嘴边,猛地灌了下去。
血液躁动了。仙人虎探出头去看了看四周,舞姬们都睡熟了,面容安静。
外面的虫声寂寥地淌过去,夜凉如斯。
与此同时,藤原胜也在黑暗中醒了过来。
四肢沉重得像灌了铅,腿一顶,撞到了冰冷的墙壁。
他昏昏沉沉,只觉得四周全是墙,腐朽的气味湿滑地粘着人身上每一寸皮肤。黑暗里传来老鼠“吱吱”的噫气声,拖着什么从脚边跑过去。
他下意识地摸自己的脸,那里一片平滑,那些细鳞竟然全消失了。关于昨天最后的记忆,是一个满脸青鳞的怪物,从地面倒影出的镜像里盯着自己……
他打了个寒战,像浸在冰水里似的浑身发冷。他想要站起来,头顶竟然磕到了天花板上,咚的一声闷响,灰尘像蛾子似的飞下来。
“闭嘴。”墙的另一头传来冷漠的男人声音。
藤原胜大气都不敢出,干脆重新缩起来闭上眼睛。他早就意识到这是个牢房,保持清醒对他没什么好处。极乐馆这见鬼的赌场,竟然会有牢房。
他猜得没错,赌场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名头,恐怕他一进来,就再也出不去了。
他闭着眼睛——其实跟睁着也没什么区别——想到了头发长长的,喜欢粉色的,十三岁的结衣。他本来身上还带着一个粉色的偶人。
从遥远的四国小镇带回来的,还没来得及给仙人虎。现在衣服里头空空如也,什么都不见了。
他用力攥紧了拳头,怒气冲冲地站起来,像要去砸什么似的……但很快又耷拉下来,跟死人似的僵硬。头顶的砖石又吱吱呀呀地松动了,他拼命缩到墙角躲开它,终于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力气了。
“叁陆号。”忽然传来人声。
吱呀——面前的黑暗忽然被撕开一条缝,光线裹着蛾子涌进来。
藤原胜这才发现墙上有一扇小窗户。
一只肌肉健硕、青筋暴突的手放在了窗台上,把装着简陋食物和水的小筒子丢进来,轰地一下又把窗户摔上。
借着一瞬间的光线他什么都没法分辨,只觉得外面同样是昏暗的,眼前一团猩红色的光晕慢慢摇动着,流动的血色充斥了整个空间。
从没见过这么古怪的灯笼……
一墙之隔,两个魁梧的男人一前一后走在狭窄的走廊里,妖冶的红光打在他们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