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千纸鹤(下)
千纸鹤落在陈三身上时,他其实是有些懵逼的。
现年二十八岁的陈三是一个护卫头目,他的人生一向没有多大的水花,平淡而且无趣。倘若一定要给他的人生添上一丝色彩,那么就只有他从事的这份护卫工作值得说一说了。
他的这份护卫工作,护卫的不是普通大户人家,而是旭日商行。
旭日商行是人尽皆知的大商号,许多的州县都有他们的店铺。店铺一多,这商品的互相之间的运输也便成了问题。
这问题对于这个时代的许多大商户来说都很困难。现在这个世道不比当年,当年大夏极盛时代倒是许多日行千里的大商队,交通支撑得起。可那最近也得追溯到两百年前。
道路其实还是那么些个道路,虽说残破荒凉了许多,但并非是全部无法使用了。真正的难点在于:人不行了。
中年人汉子哀叹不行了,不复青春的活力;老年人哀叹不行了,生机正在一点点流逝;年纪稍大的女人们也在哀叹不行了,她们已经人老珠黄。
甚至非止是人,国家也是如此。
大夏也在哀叹不行了,它已经不再是当年几乎那个完全由修士组成的陆上天国,这让它七零八落,哀嚎着持续死亡了两百多年,却连一个痛快都得不到。
你看,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就是人不行了。
人不行的时候,真真是做什么都力不从心。
就比如方才提到的商业运输:让现在的这些普遍没有修行过的人再去进行长途跋涉、超限度的押送货物,付出的成本就太大太大了。
成本高,情愿做这等事的自然也就少了。
不过,旭日商行是其中一个绝对的例外。
他们还是长期从事着这种长途运输,只要货物运得回来,赚到手的利润就是无数穷人眼中的天文数字。
毫无疑问,这是暴利的生意。
暴利的意思是:他们的成本压得非常之低,所以,利润空间极大!
那么,旭日商行是如何将运输成本压低的?
这也很简单,只要运输货物的是家养的商奴,这不就把成本压到了最低?
商奴比一般的家奴还要便宜,他们几乎完全是两条腿的牲口——不不,他们比真正的牲口可便宜太多了。牲口听不懂人话,饿着了就不动换了,怎么打也没用,商奴可不是。
陈三这个护卫头目说得好听,其实他就是个商奴。
当然,他这个商奴要比他身旁这些扛包的同类要高级许多,因为他家祖上总算还为格西府做出过一些贡献。
公正的说,格西府比其它三府而言,还是要有些人情味的。他们最起码还给这些最低贱的农奴们一点希望:凡是为格西府立过功劳的商奴,其后代可以享受一定的优待。
如果非要类比一下这种在唐古坨王庭的贵族之中显得怪异无比、自轻自贱的行为,这应该算是……抬旗?
不论怎么说,总之到了他这一辈,格西府特许他们可以接受训练,成为家养的柴巴。
当了柴巴的感觉其实真的好了许多,虽然还是一般的吃贵人鞭子,但平素只是训练苦一些、出任务时内甲常常磨得脖子疼痛而已。
比起陈三们的父辈,陈三们的性命真的有了些保障。
除此之外,陈三竟然还交到了一个体面的朋友。
他的那位朋友时常穿一件明显大一号的袍子,看上去还有些滑稽可笑。
但那个人做的事在他看来可太体面了。
和这样的妙人做朋友是陈三目前为止的人生里最值得炫耀的事情。以至于前些天传闻这位朋友被大火烧死的时候,他还很是伤心难过了许久。
有了陈三这样的商奴装备精良,渐渐的也就没几个蠢货真的有胆量再去挑战格西府的权威——除了一个蠢蛋。
那个蠢蛋就是陈三那位传闻已经烧死的朋友。
他没有死,他还活着,他偷偷给陈三寄过信。
那信也是写在一只千纸鹤上的。
现在,另一只千纸鹤降落在他的肩头。他的那位朋友需要他的帮助了。
陈三偷偷将千纸鹤藏在手心里,心中开始打起了主意。
下一刻,他狠狠的将肩头扛着的木箱往地上一摔,恶狠狠的骂:“他妈的,这活儿总也是干不完的,老子不干了!!”
……………………
李明晨求助的第二个人没有收到千纸鹤,因为他就在李明晨的身边。
这个人就是朱老爹。
焚香亭有十五位老道士老道姑,除却李明晨没有见过的几位,现如今已经都是他的朋友。
是的,朋友。
有种人仿佛天生就有亲和力,令人情不自已的相信他,接近他,最终,成为朋友。
李明晨就是这种人。
喻超白第一眼见到李明晨就对他印象不错,第二次再见就与他睡到了一间屋里——那是警惕心已经练成被动的喻超白。
后来李明晨的确没有让喻超白失望,他根本没有道理留下来,但他还是留下来,为救喻超白和小谭出了一份力。
于是喻超白认为他是可靠的朋友,情愿将小谭托付给他。
卢幺爸、叶阿婆、陆三爷这些老头老太太就更是如此。
抛开各自的研究不谈,这些老头老太太几乎都是鳏寡孤独,一辈子没有儿女的人,他们最缺的是陪伴。
李明晨恰好有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