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靠野蛮和狂热鼓动起的一时热血可以令他不计后果的杀死洛桑群培,但自打一开始,他就清楚自己的策略是有问题的。这一切都是觉士会的意思,而他只不过是虔诚的执行者罢了。
觉士会是父王天神在人间的仆人,摄政觉士则是唯一可以聆听父王天神的神音的人,是这世间最接近神的两个人之一。
父王天神绝不会出错,但,摄政觉士能不能保证呢?
阿沛丹增彭措这些时日不断的问自己这个问题。
当他接到觉士会的命令,他感激父王天神没有忘记自己这卑微的仆从,他认为自己作为虔诚的信徒,有义务为父王天神修建新的行宫。他狂热的完成,冷静下来后却感到彷徨。
极端真的是一种相当恶劣的情感,它总是让人失去思考,变得不可理喻又愚蠢透顶。阿沛丹增彭措就在狂热之后冷静了、思考了,然后他就感到了寒冷。
这里是瓜州,也是陇右,既是吞巴府的地盘,也是桑珠府的领地,与此同时,本地还有盘踞着佛门。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觉士会的势力在瓜州都是最小的一股,最多再加上一部分对于觉士会有着同情或利用心态的贵族们。
这就是他能够掌控的所有势力。
洛桑群培那个位置看似是高位,其实起到的是与前任大国主一样的作用。洛桑群培就是那个维系着微妙平衡的人,且,不可或缺。
现在,他亲手打破了平衡。并且用的还是最极端最不可接受的手段。
被破坏的规矩是无法再维系的,吞巴府在这场王庭内部的角力中最早死了人,他们的报复一定会到来——不,已经来了。谁知道这些天死的王庭勇士和觉士们有多少是被洛桑群培的朋党杀死的?
洛桑群培的朋党,依靠佛门过活的土着们,神秘的外来势力,甚至还有可能潜伏在他身边的桑珠府的人……
以最弱小的一股势力挑衅了上述所有的敌人,敌人们大约目前已经完全联合起来了吧?
想到这里,阿沛丹增彭措感到一阵阵无力。
没有趁着杀死洛桑群培时的时间差横扫瓜州官场上的敌人,这应当是整个事件之中最大的失误。然而这一切都是觉士会的人向他授意的,换句话说,这是摄政觉士的意思。
觉士会破例赐下战阵之法,一定是奉了摄政觉士的法旨,于是他派人灭了西来寺满门,搬运回了相当部分的粮草和钱财;
摄政觉士通过弟子暗示他提前动手,于是他杀了洛桑群培;
摄政觉士让他将慈云寺打造成最坚固的堡垒,于是他虔诚至此,却被困在此地。
整个事件之中,阿沛丹增彭措都像一个提线木偶。他自认自己将一切都奉献给了觉士会,也坚定的认为觉士会才是唯一代表王庭的正确和父王天神的旨意的代言人。
可这些问题究竟应该怎么办呢?
随后阿沛丹增彭措的脸上瞬间冒出一股诡异的黑气,他连忙运足了元气,将那股毒素逼出体外。
活性元气包裹着明显是毒素的黑气触碰到了牛皮的大帐很快就燃烧起来。胡儿兵们惊慌失措,赶紧聚拢来。
阿沛丹增彭措走出了大帐,任由身后的王庭勇士们捧起积雪奋力救火。他此刻无喜无悲,什么时候中的毒也不想追究了。
他抬头,看向积雪已经明显小了许多的天空。
他明白了。
摄政觉士的确还需要他,留他在这里则是因为摄政觉士自己也没把握代表王庭依旧保留下陇右,所以要看看是否还有回旋的余地。
倘若摄政觉士胜了,那么大半个陇右都可以在王庭手中,瓜州在谁的手里也就不那么重要,总归都是唐古坨人。
倘若摄政觉士输了,那么瓜州应该成为一个伤口,不断给新的主人带来伤痛。
摄政觉士不信任任何人,但他老人家的确代表着王庭。
阿沛丹增彭措明白了摄政觉士调动自己这颗棋子的一系列安排,心中一片叹息。
现在,无论他会不会死,他都对未知的结果甘之如饴。
摄政觉士没有错,对于王庭的爱就是真正的正确,也是王庭未来唯一的方向。
为了唐古坨王庭。阿沛丹增彭措默默的念着,看向雪越来越小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