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脱队
周大先生周华安是个极富魅力的汉子,说话做事的火候拿捏得十足。经了他的一番说辞,场间的气氛难得的再次和谐起来。
喻超白听其言观其行,心里对这周大先着实是佩服得紧。
其实喻超白佩服上了周华安,也不是全无理由的,实在是在场的人的关系过于错综复杂,处理起来的难度太大。
周华安虽素有威望,但这些事归根结底是属于家务事的范畴。家务事难断,且最是吃力不讨好,费心处理却适得其反的例子非止是多,简直就是不知枚举。
就拿现如今在场的这一大帮人来说。
在场的这些人,其实是分了四派。周华安和雕鹄傀儡算作一派,他们在此处的地位最高,又是仗义相助鹿云浑部族铲除祸害的功臣,因而大家都不开罪他们。
那些鹿云浑汉子又是一派。
他们是几派人中最纯粹的,本身也是为了铲除祸害部族的贼人方才大动干戈的。这些人看来,帮助他们的都是一样的好人,因而对他们来说,其他人都是助力他们的好汉子,都应该感谢。
这两拨人是最好相处,他们之间泾渭分明,没有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真正难搞的却是另外的两拨人。
孙老这一拨人,给人的印象最是不好的。他们是存了抢功的心思的,白嫖一份周家的人情,岂不是好?
照理说他们说得其实也并非全无道理,毕竟喻超白一行人一路上都是绑死了他们的。
在孙老为首的这一伙走私客看来,一路上得罪人的事情都是自己这些人背锅,眼下终于有一件好事,那么他们自然也应该有一份。横不能背锅我来,得好处你去吧?
可惜这么份心思,偏偏就被周梅云点破了。这也难怪,人家才是亲戚,你一伙外人打的什么主意,哪里还不清楚?
因而孙老一伙现在面对周华安时,心里是虚的。
最后则是喻超白这一伙人。
他们这一伙的尴尬之处在于,徐德龙等人是认了喻超白做东家,也收了卖命钱,依江湖上的规矩,他们自然要算是喻超白一伙。
可麻烦的是,他们眼下与孙老的合约显然并未到期,因此他们又算作孙老这一伙……
这些人一些选择潜伏在喻超白身边,一些仍旧看着商队的货物,分明是两边都不敢得罪——事实上他们也的确不好直接选边。
方才那等情况,一旦真打起来、殃及商队,他们做护卫走镖的,难道真能罔顾孙老一伙,呼啦啦全都随着喻超白逃命?
真这样做了,他们日后在江湖上的名声臭了不说,新东家又怎么看待他们?把喻超白和孙老对换一下,也是同样的道理。
就喻超白和孙老分别为首的两拨人,分明就已离心离德,偏偏还暂时弥合在一起,名义上还是一伙。
不仅如此,由于徐德龙他们的存在,这两拨人是真正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两拨人看着都尴尬,哪里还有前些时日那种和谐的氛围?
处理好这些人的关系,这就需要极强的能力了。
周大先生虽有罡境的修为,然而于这人情世故一道的本领却还要远超他的修行天赋。
譬如周梅云替他介绍了白狼,周华安似乎从刘长那处已然得知了天狼的存在,关于白狼的秘密,他是滴水不漏,只不动声色地夸赞白狼“少年有为、聪慧过人”,一边说,一边又以长辈的姿态硬塞了些宝贝过去。
刘长称呼周华安为大哥,他们二人关系很好,白狼虽然叫刘长为大哥,其实是当叔父辈敬重。周华安自称长辈,道理上也是说得通的,眼下是长辈要赐,白狼做晚辈的自然也没法推辞。
这么一套流程下来,就如先前他说服喻超白收下见面礼一般,这位周大先生这次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生生将尴尬的气氛化解于无形。
现在,大家表面上又是一片其乐融融了。
一个鹿云浑的汉子眉开眼笑的拱了拱手:“诸位都是我族的恩人,既是恩人,便是贵客。贵客来我族领地,一顿水酒招待是不消说的。诸位贵客,咱们现在?”
孙老眼珠子一转,老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满脸的沟壑都堆在一起了:“这个自然——”
周华安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这老儿,出力没有他,得好处他倒是冒出头挺快。
喻超白等人是无所谓,无可无不可。
这说者有意,听者也有心,两边眼看着就要说定,不料周华安突然说了一句:“不了,我还有事,吃饭的事,你们自去。”
有事?
那摘了罗幂的鹿云浑汉子脸色肉眼可见的垮了下来,嘴里的语气也有些委屈:“周大先生助我部族实多,一顿酒水聊表心意罢了,怎么……”
周华安笑了起来,这人一笑,脸上那道刀疤都弯了起来,显得极有男性的魅力:“不是这一说。”
他说着往自己先前骑乘的马匹一指:“我这个人信奉‘无功不受禄’。你们既然找到了我,那便是看得起我周华安,无论如何,你们的事,我是必要办妥的了。眼下你们丢失的马匹虽已找回,犯案的贼人也已伏诛,可是——”
“可是你们有没有看清楚这伙人的形容?”
“他们是我陇右的人么?”
这两句话一出,数百人瞬间安静了。
的确,夏天这一伙人骨架粗大,一张脸却生得白净,裸露出的皮肤也嫌过于细腻了些,反而像是常年难见阳光的。
这陇右道的降雨量极少,空气干燥,一出太阳就是毒辣辣的光,此间的人,一个个早已被恶劣的环境磨砺出粗大的毛孔和粗拉拉的皮肤。就是女人,大多数也不比夏天那一伙的皮肤更好了。
这是第一个疑点。
除此之外,这些人说的话虽然是陇右的方言习俗,口音却总带着一种刻意模仿的意思,听起来颇为生硬。
这种生硬就像是往盐里掺了糖,乍一看没什么两样,但其中的分别,接触过的人自然分辨得清楚。
这一伙人不像是陇右人,倒像是外地来客——可问题恰恰就在这里。
外地来客,为何要强抢鹿云浑部族的马?
要知道,依这些鹿云浑汉子的说法,夏天这一伙为了得到那些河曲马,他们甚至是无所不用其极,几个小点的部族,直接就被他们屠戮一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