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人生佛魔间
石青璇握着玉箫的手轻轻一颤，却没有说半句话，美目一瞬不瞬地盯着院门，玉容苍白。
而夏启则运转他从他化自在天魔那里获得的神通，整个人潜入了心灵世界，默默旁观着这一切。
歌声渐近，石之轩终于现身了，随之而来的还有绵绵春雨从天洒下，把静穆的庵堂笼罩在如真如幻的雨雾中。
“空潭沥春，古镜照神，体素储洁，乘月返真。载瞻星辰，载歌幽人，流水今日，明月前身。”
歌音一转，变得荒凉悲壮，彷似旅者在荒漠不毛之地，失去一切希望后，如蚕吐丝的献上命运终结的悲曲。
“三十年来寻刀剑，几回落叶又抽枝。自从一见桃花后，直至如今更不疑。”
此时的石之轩竟是满脸热泪，表情痛苦扭曲，但他的双目却透露着一股死寂般的漠然。
曾纵横天下从没有人能奈何他的邪王，如今已是在心中立下死志，试图自绝于碧秀心灵位前的行尸走肉罢了。
夏启站在心灵世界中，同时暗叹，此曲正是石之轩自身的真实写照，不论才情武功，石之轩肯定是当世魔门第一人，没有人能超越他，若非与碧秀心苦恋，他大有机会振兴魔门，主宰中土。
然而才情越高者越偏执，看他如今这番模样，显然是无法平衡心中善恶，克制不住自身的自毁倾向了。
其中自然也有夏启的原因，石之轩在看了他衍化的那段未来后，非但没有大彻大悟，反倒是长久以来的精神目标被摧毁，萌生出了“我这一生诸般努力不过是虚妄”的念头。
这也是夏启那日没有拦他，任其离开的最主要原因。人一旦滑入虚无主义的深渊，除非能找到新的精神寄托，就再也没有走出来的可能。
既然这件事是夏启干的，他自然会负责善后，但说到底，解铃还须系铃人，于是他便出发去了蜀中的幽林小筑，把在那里隐居的石青璇请了过来。
…………
就在石之轩闭口不言，在院门外默默站定时，石青璇得到了夏启暗中传音提醒，她回过神来，举箫凑唇。
下一刻，令人心弦颤抖的箫音就像时光般在她指起指落间流转，破入漫天绵雨中，一切就像个浓烈得化不开的梦，彷似苍天正为箫曲怆然泪下。
箫音与天空洒落的春雨交错成哀美虚无的旋律，一时峭拔挺峻、一时温柔如枕，酝酿着充满沉郁压抑的感情风暴，又隐含令人心颤的静涤之美。
一曲终了，箫音消去，天地复归先前的宁静。
石之轩扭曲的面容也被这一曲抚平，紧闭的双目再睁开时，眼神恢复了清明。
他于丈许外直勾勾的瞧着石青璇，下一刻他躯体剧颤，忽然举步朝石青璇走来。
石青璇娇躯一颤，不受控制的移往一旁，背过身去。见此石之轩不由露出了心若粉碎的悲伤神色，眼神又死寂了下去。
他在石青璇身旁止步，不敢再望向女儿，将目光投往供奉在屋内供奉的灵牌，叹息道：
“采釆流水，蓬蓬远春，窈窕徕谷，时见美人。青璇此曲《歼秾》，深得秀心太华夜碧、月出东斗之旨，且青出于蓝，我石之轩尚有何话可说？何憾可言？”
说罢便负手登阶，步履貌似轻松，可石青璇的身子却抖颤得更厉害，神色平静得教人心碎。
石之轩在灵前止步，摇头吟道：“冰雪佳人貌最奇，常将玉笛向人吹。曲中无限花心动，独许束君第一枝。
秀心啊！还记得当年我问你‘天下无心外之物，如此花树在保山中自开自落，于我心亦何相关？’
你答我道‘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伱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你一直明白，我一直不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