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济王滩,来到老尤的办公室,屋子里残留着香水的味道,一个女人刚刚离开,如果苏清石没记错的话,那是老尤的第四位女司机。
老尤每周都会去一两趟中江,对比他今天的容貌与扮相,再看十多年前的样子,简直给人一种逆生长的感觉。那一年已是人生最糟的时候,后面再怎样都是走出谷底,人生的上坡路来得晚了些,好歹还是来了。
苏清石把文件袋放在他面前的时候,老尤不以为意推到一边。
“查得有点吃力吧,早些问我不就好了?”
“你现在停掉,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老尤笑着道:“什么时候你也变得如此小心了?你放一万个心,我是不可能把花鱼灯倒腾到国外去的,你不是一直很好奇花鱼灯是怎么来的吗?那并没有什么港澳灯展的大台面,77年劳改的时候我遇见了一个马来西亚华人,这是他留下的东西。”
苏清石炯起双目,“我不想知道那么多,老尤,你只要停了,我保证相安无事。”
“相安无事?那你给我安插四个桩子是什么意思?”
“你在说什么?”
“我的苏总,还装糊涂呢?华南大总、华东大总,他们对生产都有绝对的支配权,我在厂区还有用吗?”
“你的调度丝毫没变,我不知你在牢骚什么,你是雷石独当一面的人,从前是、现在是,以后还是!”
苏清石不明白,老尤为什么笑出了声。
“独当一面的人,那得是何厚谦的设计,那得是彭万泉的学识,我有什么,凭和你的交情吗!凭了这交情又有用吗,没有花鱼灯哪来的今日雷石,你斩断它的时候都不带眨一个眼!”
从来没有这样一个时刻,苏清石发现他与老尤已不能沟通,更不知从何时起,自己成了老尤眼中忘本的人。人在不同的思量深沉着,似乎在宣布花鱼灯退市的那一刻,老尤就已心念如灰了。
产权的问题是雷石的窟窿,是雷石要防的大患,老尤若有此悟,根本不会有今日对峙。所谓的本又是什么,是物念还是信念,是要把住最早的壕,还是要闯荡最高的浪,一时更加不可调和了。
“苏总是不是忘了,你去闯滨城的时候带的是什么灯,是不是忘了鼓叶吊灯是怎么来的,是不是忘了什么才是这一切的序幕。”
苏清石喉咙一动,“老尤,在那个酱肘子糯米鸡的晚上,有人建议我把厂子分成三个部门。从那时候起,雷石确立了采购部、销售部和管理部,用人上雷石不再是一个工头一片亲,那是雷石最早的重组,你可还记得吗?”
突然间,老尤神色一紧,只见他左望右望似是在寻找什么。冷不丁地窗外响起一声车笛,老尤看到车灯闪烁,忽而一拍脑门,仿佛在说忘性太大了。
他急于出门,懒得再还嘴。
很快就剩下了苏清石一个人,透过不大的窗子望向济王滩,远山入霭、浅滩徐流,大鸟还在等鱼、老人还在打诨,济王滩一直没变。
只是回首人情事,难见那句“苏老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