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辈刚才说的就是实话。”唐朝脸上的笑容诚挚,无可挑剔,关键还满眼崇敬。
崔人玉斜睨了一眼唐朝。
“你小子应该去宫里当差。”
唐朝终于有了一丝愤懑:“前辈你这话说的就有点过分了啊!”
“哟,你这不阴不阳的性子还有几分火气?要不切磋切磋?”
“得,当我没说。”
崔人玉一边与唐朝扯淡,一边下棋,一心二用,却落子如飞。
两人棋力才是真正的不分伯仲,棋盘上犬牙交错,十分焦灼。
谭棉花走到唐朝身边,一肘打在唐朝腹部,面无表情:“你师兄的棋力到底如何?”
唐朝想了半天,轻声道:“围棋一道,我四师兄堪称绝顶。”
谭棉花眯起眼睛:“那你觉得我有你师兄几分功力?”
唐朝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七分应该是有了。”
谭棉花将信将疑:“不会吧?我能有这么多?”
唐朝一本正经道:“有了,剩下的九十三分就难说了,围棋一道,毕竟讲究天分……”
谭棉花呵呵一笑,肩膀一晃,掌心多了一条闪烁的银芒,寒气森森,锐气逼人。
唐朝鬼鬼祟祟的打量着谭棉花手中的绝世名剑,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这剑……卖不?”
谭棉花柳眉倒竖,手中的腾蛟宝剑颤颤巍巍,蓄势待发,似乎是真的生气了。
“这剑不卖,就算卖,你也出不起价钱。”
虽然很想用腾蛟在那张可恶的笑脸上划一个口子,但谭棉花还是忍了下来,主要是心疼宝剑。
唐朝正要问价,至于谭棉花的白眼,他就当没看见。谈崩了也没关系,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但他眼角余光瞥见了庭院中那个高大人影,便将话咽进了肚子里。
张铎似乎看上去老了不少,丝毫不见往日里豪气干云的模样,反而暮气沉沉,身形都佝偻了下来。
“公子,可否与张某单独一叙?”
恰在此时,薛明王嘴角一勾,轻轻落子。崔人玉点点头,将手中棋子放回棋盒。
“胜负已分。”
看着唐朝和张铎一前一后离去,薛明王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看着纷繁复杂的棋盘,笑了起来:“崔先生的收官有些急了。”
崔人玉嗤笑一声:“不是谁都有唐小白脸那样的好耐心。你说说看,这小子会不会狐假虎威,借朝廷的势,废了姓张的莽夫?”
薛明王摇头道:“张铎不是莽夫,若不是他经营多年,白帝城早就树倒猢狲散了。至于唐公子嘛,不像是那种得志便猖狂的人。”
崔人玉眼神玩味:“不像是?”
气质儒雅如同中年文士的薛明王走崔人玉身旁,轻声道:“崔先生先入为主,薛某不愿浪费口舌。那便请先生拭目以待吧。”
崔人玉嗯了一声,重复道:“拭目以待。”
唐朝第一次来到张铎的书房,这里的陈设并不豪奢,反而透着一股子朴素味道,但仔细一看,却暗藏玄机。
那支随意扔在书案上的毛笔,唐朝一眼就认出是鸡翅木管蔷薇花紫毫笔,管为名贵的鸡翅木,木质肌理致密,紫褐色的自然纹理深浅相间。笔管刻大家所题题蔷薇花诗句:“上品从来称淡黄,开花易盛久难当。休言有刺不堪把,卫足应同讥鲍荏。”笔帽浅刻蔷薇花枝,且填以淡黄色,以附和诗意,相得益彰。笔纳紫毫,锋颖修长,呈笋头式。至于书案上的其余物件,也都是重金难求的宝物,如冰纹端砚、湖州松烟墨、羊脂玉卧佛笔架,无一不是珍品。
见唐朝许久不曾开口,张铎心中的焦急也渐渐淡去。事到如今,已经不是他低头服软便能过去的。更何况,低头也得分向谁低不是?他唐朝不过是出身好,借着有宫中禁卫作为倚仗,就想骑在我头上?
想到这里,张铎一下子念头豁达,不疾不徐的来到书案前,指了指唐朝眼神停留最久的卧佛笔架,气定神闲地说道:“公子看上了,身外之物,不如拿去吧。”
唐朝摇头微笑:“君子不夺人所好。”
张铎收回手指,负手而立:“你是君子?”
不是公子,是你。
唐朝不以为意,只是心不在焉的拨弄着那张写了一半的《快雪时晴帖》,说道:“张先生待我不诚啊。”
张铎冷笑一声:“这话应该由我来说吧,若不是托公子的福,张某恐怕这辈子都不能一睹百骑营的威风。”
不曾想唐朝笑眯眯道:“只怕未必。”
张铎皱眉,有些不解。
“给你点提示,雍京,锦官城,漳州。”
张铎一声冷笑,不过旋即表情凝固,继而满脸错愕,最终化为震惊。
“我的行踪是你透露给王瑛的吧?可怜吴恙、刘先和他们的先生做了一回挡箭牌。”
张铎的神情归于平淡,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唐朝,仿佛要重新认识一般。
“你果然是白骥的种!”
唐朝没想到张铎在这个时候会发出这样的感慨,皱起眉头:“嗯?”
张铎想起那个总是在半醉半醒之间的高大身影,有些恍惚:“说来也奇怪,白骥明明不是一个工于心计,算无遗策的人,但是他在那段日子,没有一个人敢有别的心思。”
唐朝挑了挑眉:“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浮云。”
张铎抚掌大笑:“公子年纪轻轻就懂得这个道理,真实可喜可贺。”
唐朝眯起眼睛,隐有杀意:“别倚老卖老没完没了。你这种人,当不了好人也就罢了,没想到连坏人也不是。若你我位置调换,我一定不会让你活着走出锦官城!”
张铎满脸不屑,冷笑一声:“如今你占尽上风,却只能鼓弄口舌,耍耍威风而已,难不成还想杀我?”
他上前一步,逼近唐朝,面目狰狞地盯着对方,厉声问道:“你敢杀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