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在东京看到的最多建筑是它。”熏双手托着下巴,手肘拄着大腿说道。
四年来她在东京坐了不知道多少趟新干线,每次坐都要到这来。
“不论看多少次,都觉得这是座很棒的建筑。”新垣鹤说。
“人总是在要离开一个地方的时候开始原谅它呢。”熏笑道。
“非得回去?”新垣鹤问。
熏扑哧一笑:“小鹤,你这句话都说了多少遍啦?我早就说过嘛......”
新垣鹤抢在她前面无奈地说道:“我知道,外婆年纪大了需要有人照顾,相对于繁忙的东京来说你更喜欢慢节奏的冲绳......可是啊,我说,就不能把外婆接过来吗?而且,生活节奏什么的是完全取决于自己的吧?”
熏愣了愣,随即忧伤地笑道:“小鹤,我想,外婆没有时间了。”
新垣鹤身心一颤,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临近开车时,新垣鹤买了月台票,将熏送至车站里面。
蓝色的新干线列车静静卧在铁轨上,人们开始排队上车。
“小鹤,以后不能因为嫌麻烦就不吃早餐了噢。”熏从新垣鹤手中接过旅行包,朝他灿烂一笑,“我走了。”
“到了记得发消息来。”新垣鹤的嗓子有些干涩。
“嗯。”熏重重点头,“暑假一定要回来玩。”
“嗯。”
“那我走了。”
“嗯。”
......
从她转身到上车的那一刻仿佛横跨一整个世纪。
新垣鹤看着她的背影,恍惚之间,无数道影子在脑海中划过。
他想到初次见熏,她还是个紧抓着外婆衣角怯生生地注视他的小女孩。
想到两人一起路过海边沙滩去上学,那个扎双马尾一路蹦蹦跳跳哼着海岛风情的小女孩一直走在他前面。
想到初中暑假、他和熏一起去卖从海边捡来的贝壳而后用卖得的钱买冰淇凌的场景。
想到夏夜时的种种——蝉鸣、蛙叫、老风扇的吱呀、漫天灿烂的星光和旁边打着瞌睡的女孩。
活在他过去十六年人生中的熏的模样一遍遍在他脑海中放映着——如同幕布电影。
无数个身影重叠,构成了如今走在他面前的熏的模样。
列车开动,消失在远山之间。
他缓缓转身,拖着疲惫的躯壳,迎着灿烂的春光走出去。
......
这一年的十二月三十一日,即将迎来新年时,他坐在歇业的拉面店里,接到了熏的电话。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如同从另一个世界的入口飘来。
她说,外婆在今天早上辞世了。
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外婆的眼睑轻轻合拢。
外婆七十多年来所怀有的梦,便如落在柏油路面上的夏日阵雨一般,阳光过后就再也没有痕迹。
新垣鹤将手机放下,臂肘拄着桌面,双手捂脸。
无尽的黑暗中他想到了大海,想到了自己在大海中缓缓下坠的情形。
雨点敲击着海面,而他距离那越来越远,什么都越来越远,声音或是光。
他一直想着这样的大海,直到有人过来把手放在他的背上。
......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