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凶兆之鸟
不详的鸟鸣在空旷的大厅内骤然回荡。
每个人都瞬间戒备起来,以审视的眼神确认过每一处可能隐藏他物的地点,却始终没能寻得声音传来的源头。
然而,比起鸟鸣的来源,更令在场所有人感到畏惧的,则是自破碎的圆盘中心,突兀扩散的墨色斑点。
那道细小的斑点犹如具备有真实的生命力一样,在圆盘停下的瞬间,飞速地吞噬起临近的其他色彩,将其同化为与自己一般污浊的墨色。
很快,在将圆盘的所有表面都染做与其相似的色彩后,又出现了向外渗透的迹象。
像是贪婪的野兽,又像是做清洁时不慎带倒了清洗拖把的污水。向外不断漫出的墨色呈现出泥污状的浑浊痕迹,哪怕没有恼人的恶臭袭来,脚底微微下陷的触感也让人心底忍不住一凉,想要远远地避开近至眼前的侵扰。
“这是什么?”
晓曦皱着眉,指向地面的十字弩微微颤抖。
方才她试探着往里射了两箭,不出意外,箭矢毫无抵触地齐根没入不断扩大的黑水潭中,连半个响都没能听见,更别说是扩散的水波纹了。
“果然不该相信那些满口谎言的家伙的。”
苼恼怒地嘀咕着,眉头紧蹙。
【我们可爱的小鹿,我可没说过,最中心的那个点不可以被选择。】
恶魔[梅菲斯特]的轻语仿佛在耳畔响起,飘飘忽忽的,找不到声音传来的方向。
但毫无疑问,那个恶趣味的家伙显然还处在这处空间里,正面带微笑,抱着看好戏的心态,俯视我们一行人惊慌失措的模样。
“别管他了,先来确认一下眼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收回一无所获的感知,又接连弹了几颗凝缩火球进去,却都只溅起小小的水花,没能造成更进一步的伤害。
“看起来不像是腐蚀性液体。”苼举起突兀短了一半的撬棍,有些无奈,“但似乎对近战很不利……除了那一位。”
顺着苼的视线向侧边望去,向扩散的水潭中奋力投射气刃的剑鬼出现在视野中。相比起这边因无力阻止而呈现快速蔓延状的黑色污水,被气刃轰散的黑水汇聚的速度看起来确实要慢上许多,在碎散的区分中暴露出仿佛被烟气熏黑的大理石地面。
但他很快也停止了对气刃的维持,喘息着退后几步,牙关紧咬,瞪视着飞速恢复原状的黑水潭。
苼耸了耸肩:“好吧,显然,这也是无效操作。”
被墨色吞没的圆盘已经融化成了一滩,混入黑水之中,动荡不安的水流不知源泉地向外冒出,攀上四周展览品消失的展台立柱,向着远处蔓延而去。
我们注视着异状无法阻挡地发生,一边以缓慢且惧怕惊扰到黑水的姿态慢慢向后退去,一边细细打量起眼前发生的一切。
似乎是在黑水扩张到某一个程度后,一切都发生了一种不一样的变化。
先是细小的突起从黑水潭中冒出,染上暗沉的土黄色。然后是攀附着立柱向上的墨色,添上了几笔深棕与紫罗兰。
再接着,被吞噬的天顶也呈现出不一般的色彩,像是深沉的蓝,又夹杂了明亮的鲜橙、柠檬黄和亮红色,白色的色调同样也大团大团地簇拥在一起,将被吞噬的天幕再次点亮。
远处,高高的凸起分别添上了银白的光和苍青的绿,近前的一切却仿佛沉入影中,在背景色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灰暗。
“这看起来像是一幅画。”
最先发出感慨的是晓曦:“流动的云,明亮的星和月,还有背着光的柏树,以及远方的城镇和镇中最为醒目的教堂。”
“是《星月夜》。”苼做出断定,“没想到会是这副画。”
“这副画有什么特殊之处吗?”我问,同时注意到前方一直维持警惕的剑鬼微微偏过脑袋,似乎在聆听这边的讨论。
“也不能说是什么特殊吧,只是它确实很有名。”苼摸着自己的下巴,低头陷入沉思,“比起更加偏向于写实类的画作,《星月夜》的描绘是以点和线构成的,具有一种流动的质感,或许这也是它为什么会被那潭奇怪的黑水构筑出来的原因。
“啧……比起最初的预计,这还真不是个好对付的敌手。”
“你最初的预计?”我有些疑惑,“那是什么?”
“我最初还以为会是《圣母降临》,或者《七宗罪和最终四事》呢,实在不行,《西西弗斯》和《天堂之门》也会是一个很好的对手。”苼摇了摇头,摊手道,“虽然都比较难对付,但也不是没有破解的方法……但眼下这个,我只能抓瞎了。”
对此,我只能举双手投降。
完全听不懂是什么意思。
反倒是晓曦露出大吃一惊的表情,剑鬼的面色也在苼说出那四个名字的时候分别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扭曲。那对他来说或许不是个很好的回忆。
也是,对于被设定困在一个困局中的人来说,所有的一切都是艰难的,甚至对他带有敌意,乃至恶意的。
【嘎——】
再一次的,乌鸦的啼鸣声响起。
活跃的黑水水潭不再进行活动,仿佛一滩死水般凝固在原地,其上则是由各种色彩涂抹的画作,就仿佛是真实存在的某物一样,甚至给人以错落有致的景深之感。
而此时,我们已经站在了即将退出第三展厅的边缘,距离拱门的距离,也不过是再往后小退十数步即可抵达。
“但是,很奇怪啊。”
苼疑惑地歪头,和同样露出困惑表情的晓曦对视一眼:“按理来说,《星月夜》中,是不应该存在有乌鸦的啊?”
“说不定是因为画作中没能具体画出来的东西呢。”我没有纠结这个,“当然,也不排除是刚才那个家伙捣的鬼。这种事不是刚发生过一次了嘛。”
【……为了我的名声着想,请允许我做一次澄清。】
【诚然,我们恶魔最喜欢做的事之一就是欺骗他人。但是,我们的欺骗更多的是基于真实的基础上,而不是谎言。插手已经设定好的测试,就像编织虚假的谎言一样,都是有违我的美学的行为。】
【还请不要再就这一点污蔑于我,否则我将有权采取一些可以维护我名誉的手段。包括且不限于一些各位不乐意见到的暴力手段。】
【感谢诸位的配合。】
恶魔[梅菲斯特]的嗓音,自出现以来,第一次没有带上笑意,而是变得格外认真与严肃。
和另外三人对视一样,我们没有试着继续触碰那个笑嘻嘻的家伙的底线,转而再次将精力投注在眼前的紧急状况下。
在这种时刻,多一个愿意维持中立的存在总比多一个站在明面上的敌人强,哪怕对方隐藏的目标同样不算纯良。
试探着伸入的半截撬棍依旧和之前一样消失在黑水潭中,冒险踩上去时,就连设立的防御壁垒都绽放出明亮的光华,几次急促的闪动就就将破碎熄灭。
投入其中的小型术式、燃烧瓶和气刃确实起了不少作用,但依旧还是之前那个问题,只能治标,不能治本,不消片刻就重新恢复了原状,就连掉落的色彩也一并恢复了原样。
不过,或许也正是表面上浮现出色彩的缘故,眼前这副“画作”之所以会被修复的原因同样清晰地展现在我们的眼前:就像是黑水潭一直不停地在流动一样,眼前这副实体化的画作,同样也是流动着的,那些点和线缓缓地如水波般缓慢地流淌着,填补了彼此的空隙,又将遭受到攻击的地方抚平,消去造成的创伤。
【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