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怎么样了？”
“情况不算好，身上太多的都是冻伤，擦伤，撞伤…休养些时日便可痊愈，只是她情绪跌宕起伏，精神状态极差，对伤势不利，待她醒后公子还要多加宽慰你娘子才是。”
青兰听到急于解释，“她不是我们家公子的娘子。”
陌尘逸抬手，示意她不要说话，大夫听闻有些尴尬一笑。
“真是不好意思，是我糊涂了，这是伤药，每晚擦拭伤口一遍，预防感染，加速愈合。”
“那她的眼睛…”陌尘逸接过询问，看向床边白布睁眼的人，就像一个易碎的瓷娃娃，轻轻碰触似乎都会粉碎。
也不知道他离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回去的途中在马车里听到她哀怨的声音，他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停下一看，才发现真的是她。
那时她的模样，跪坐在雪地里，抱着一个老妇人，浑身上下伤痕累累，额头的鲜血流到她的眼角，混合着她的眼泪，仿佛哭出了血泪。
她不断的擦着眼眶，抽噎的说不出话来，浑身颤抖，久久才道出一句。
救救她…
…
随后便晕了过去。
大夫神色沉下，慢慢说着她此时的情况。
“她眼睛情况不是很好，加上你说她之前眼部的位置受过撞击，今日又伤心过度，恐怕日后会有失明的风险………不过也不要太担心，现在看来情况还没有太坏，在没有痊愈之前她眼睛上的布条最好要拆下，布条之上有药膏，每日早晚换上两次，切记不要流泪，遇强光，让她好好休息，最好多睡。”
陌尘逸俊逸的脸上出现心疼之色，送走了大夫等他回来后，却发现床上的人已经不在。
他立刻慌神。
“青兰！人呢？”
青兰在他身后摇头不知。
就在他急于找她时，放着汤昕雨紧抱妇人的房间有了响动，他推开门，汤昕雨神色哀伤的跪坐在床边，眼睛上的布条已经取下垂落身侧，可以看到她肿成核桃的双眸，布满红丝，泪水涌动。
他小心翼翼上前，生怕会惊扰到她。
“大夫说你的眼睛不能再流眼泪了。”
汤昕雨悬着的眼泪还是夺眶而出，开始是一滴，两滴…随后越来越多，湿润了她整个脸。
“五岁时，我娘就走了，奶娘一人带着我在王府里苟且偷生，食不果腹，衣衫褴褛，时常还要受到下人的横眉竖眼，家中主母的处处怨怼和打骂，可奶娘总是把我护的很好，而她却经常饿的发昏，冷的发抖，疼的在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伺候着我却没有银钱可拿，病痛了无钱可医，我一点小咳嗽她却紧张的求着求哪，经常被打的鼻青脸肿………”
汤昕雨看着床前已经没有温度的人，她一头白丝，满脸褶皱，女子的花容月貌早已经荡然无存，她絮絮叨叨，仿佛下一刻就会走奇迹出现，床上的人会满脸笑容的与她嬉笑打闹。
后来，她懂了世态炎凉，懂了自己的境地还不如下人。
她便学会了偷。
在府上偷吃，偷穿，偷钱。
被抓了就要被罚，被打…
有一次偷了厨房为汤芹芹准备的糕点，她被打的半死，主母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就在她想着自己会不会被打死的时候，奶娘冲了出来，抱着她，轻轻的在她耳边说。
“别怕，奶娘来了…”
这么好的奶娘，待她如女的奶娘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胜与亲娘。
后来，她就不在府上偷了，代价太大了，她就想办法，就从后门的狗洞偷偷钻出去。
去酒楼刷碗端盘，去铁匠铺打杂拉箱，还给同龄的孩子做沙包，只为了一串糖葫芦…她什么都做过，甚至去了勾栏花楼里打下手，做最苦最累的活，只因那里的客人很大方……
她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臭烂的臭水沟里，暗无天日的角落里，慢慢生长，只为可以接近头顶上的一处骄阳。
她学着圆滑，学着人情世故，学着世间百态……
累了卷了就缩在奶娘的臂弯里，得到一丝慰藉，便觉得好像也没那么苦，没那么难，生活好像也还过得去…
那么现在呢？！
天塌地陷，她再也无力撑起这样的局面。
这些年锻炼的铜墙铁壁在此时此刻，无声瓦解。
她还是那个爱哭爱闹喜欢躲在奶娘背后的小丫头，从未改变…
陌尘逸静静的听着，默默的看着，不知所谓的居然觉得胸口也些疼。
她脆弱不堪的模样如同外面的被大雪掩埋的花草树木，被压的不堪重负，既显得美丽却又脆弱，显得苍白又异常无力。
仿佛下一刻就要在他眼前消散了。
“………”
陌尘逸满眼的疼惜抚摸上她盛满泉水的双眼，好像这样就可以让她心中的伤痛淡去一点点。
也不管身旁嚎啕大哭的人是否能见，陌尘逸在一旁道。
“…以后，我会替你奶娘好好守着你的。”
汤昕雨悲切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陌尘逸就让她放肆的哭了一会儿，等她停歇，便将她打横抱起，离开了这个房间，抱会她原本之前的房间，免得她再看到自己的奶娘，情难自禁，轻轻的将她放在床上。
而某人已经形同躯壳，
不哭不笑，双眸涣散的凝视前方。
陌尘逸接过青兰递过来的白布，欲将它重新缠回汤昕雨的眼睛上。
陌尘逸柔声道，“闭眼，刚戴上去可能会有些许发疼。”
汤昕雨顺从的闭上眼睛，原本模模糊糊的世界立刻全黑，刺痛的感觉在眼睛周围反反复复，她却一脸平静。
微微恢复清醒的人扬起头颅，声音沙哑难听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