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你与我讲讲你为何会被逼得落草为寇。”
这回轮到于毒一愣,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你当真要听?”
“这是自然,我骗你又能有什么好处不成?”
虽然不认同这些山匪没有法度没有章程就劫富济贫的举动,但潘凤也明白若不是上层压迫太狠,决然是不会有如此多人跟随他们上山落草为寇的。而既然打定主意想要乱世争霸,潘凤自然也是想要有一番作为的,不说共建大同,也要对逼得百姓落草为寇的苛政进行改革。
“好,既然你有心听,我便与你详细说说。”
“我原本只是中山国唐县一个寻常的农民,父母身体也还算健朗,家中二十亩薄田虽然贫瘠了些,但一年辛苦劳作下来,交够赋税留足口粮种子,家中还是能积攒下一点余钱,我也凭借这笔钱讨了媳妇。”
“但刚刚诞下婴孩,中山国先是将算赋由原本的五十岁免缴改为七十岁免缴,家中又平白多了一份支出。紧接着又将本应七岁才开始征收的口赋提前到了一岁,仅仅两年便掏空了家中本就微薄的积蓄。”
“第三年更是赶上了旱灾,粮食歉收,维持一家五口人的口粮都勉勉强强。但那所谓的孝王非但没有为我等灾民减免赋税,甚至反倒将每户每年二百钱的户赋提高到了三百钱,让我们不得不开始变卖田产。可是庄中富户却趁此时机极力压低耕田的价格,有人气不过想要去城里售卖,夜里却被人打断了腿,如此威慑之下,我们也不得不将家中田地折价卖给他,却也只是勉强凑够当年应该缴纳的口赋、算赋和户赋。而这在庄中已经算是不错的,当年卖儿卖女的都不知有多少。”
“后来,家中彻底没了指望,只能给庄里富户打工谋生。可工钱实在给的太低,维持自己一个人温饱都勉强,没过多久家里就老的亡故小的病死,我也就此成为了孤家寡人,若非是天公搭救,恐怕我早已成为路边的几根白骨。你且说说,若是不起兵谋反,我等又能有何活路?”
潘凤闻言,虽然心中已然有了预期,但真正听到细节的时候,还是不由吃了一惊。这个时代有人头税他是了解的,只是等到这个世界的父亲坠亡后便下山投了军,并不知道这人头税具体需要交多少。
如今从于毒口中听到,人头税数额不仅数额不小,甚至还分成了口赋、算赋和户赋好几种,需要重复缴纳数遍,难怪当年张角起事时,无论在哪个州都能一呼百应。
苛政猛于虎啊!
潘凤无奈叹口气,这句话实在总结的太贴切了。
默默拍了拍于毒的肩头,潘凤看着他的眼睛询问道“那若是让你在千金家产和取消天下口算之赋之间进行选择,你会选择什么?”
于毒不明所以,很是困惑的看着潘凤,此前听其他官兵对他的称呼,不过只是个将军而已。取消口算之赋这等壮举,别说是一个统兵的将军了,就算是太守州牧来了,也没有这个权力和胆魄,甚至从古至今的所有皇帝,都没人做到过,此人却是好大的口气,竟让自己在其中选择。
于毒自然明白这万民痛恶之极的口算之赋对于官府王朝而言,是如何多么重要,根本就没将潘凤此话当作是其真心之言,而是理解成了想要通过这个选择证明人皆有私心,来为其背后官府王朝开脱。
如果你将我于毒看着此等见利忘义之徒,那可真是大错特错了!
没有任何犹豫的,于毒同样凝视潘凤回答到。
“自然是取消天下口算之赋,你此话何意?”
本以为挫败了潘凤的阴险算计,对方会恼羞成怒,但潘凤的反应却再一次超乎了于毒的猜测。
没有任何挫败之感,甚至就连哪怕一丝一毫的意外都不曾表现出来,竟是带着几分赞许,十分真诚的说道:
“好!给我十年,十年之后,我必会将口算之赋取消,让天下百姓断不会再因为这等人头税在流离失所。”
其实在潘凤心中,他更想现在就在中山郡境内取消这逼得无数人没有活路的口算之赋,但他也明白正是这口算之赋构成了官府财政的大部分,若是现在就贸然将这些口算之赋取消,光是荀彧费尽心力对日后发展做出的规划就要全部推倒重来。
甚至相比起其他在汉末乱世争霸的诸侯们,无论是起步还是日后的发展速度,潘凤都将落后于人,相当于是拱手将终结乱世的机会让与了袁绍曹操这等高门豪族子弟。
所以,潘凤不能,至少眼下不能,起码也需要等潘凤拥有和袁绍曹操相抗衡的实力,潘凤才能考虑着手去完成此事。
而这个十年的期限,就是潘凤心中对此最晚的预期。
毕竟在九年之后,曹操和袁绍就已经扫除了北方其他所有诸侯,开始在官渡一决雌雄了。
若自己连这个时机都把握不住,那恐怕此生也无望终结乱世了。
……
“好!给我十年,十年之后,我必会将口算之赋取消,让天下百姓断不会再因为这等人头税在流离失所。”
潘凤的语调只是寻常,声音也并不大,但落在于毒耳中,却是如此的振聋发聩!
虽然心中并不觉得对方能完成此等壮举,但在官府之中身居高位者口中听到如此切察民苦的宏愿,于毒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而且,回想起对方前不久宛如天神一般,一斧将雷云震碎的壮举,于毒心中竟升起了几分奢望:万一此人真能做到呢?
“此话当真?”
潘凤点点头“你尽可以将我这话原封不动的转述给那位黄巾圣女,若是我日后违背此语,自有天雷将我陨灭。”
“好!既然如此,那我就算是拼上这条贱命也在所不辞!只要你有心记得今日的承诺,今后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于毒也绝不皱半个眉头!”
既然天下间还有如此心怀黎民百姓之人,他于毒自然也不会惋惜自己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