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遥叹了口气:“我们班子里···确实就我最容易惹事。”
赵顺闻言十分惊讶:“啊?可是你看起来…不像是会专门惹事的人啊!”
“我从小就跟着班主行走江湖卖艺为生,无父无母又是个女娃。小时候还好,长大以后就经常有一些不三不四的臭男人想来占点便宜。”
君遥耸了耸肩,无所谓道。
“他们来一次我就打他们一次。不仅如此,还要闹的让大家伙都知道,哪怕事后会被班主罚。”
“时间一久,我的泼辣性子人人皆知,也就很少有人敢对我动手动脚了。”
赵顺突然停住了脚步,呆呆的看着前方女子的背影。
“哎?”君遥一转头发觉身边的人不见了,连忙向后看去。
“你怎么不动了?被我吓着了?你放心,我又不是见人就发疯。”
赵顺回过神来,加快脚步来到君遥身边,解释道:“不是的…我就是觉得,你这些年过得很苦。”
君遥愣了愣,随即笑道:“我倒是没觉得苦,班主有时对我还是挺好的。没爹娘怎么了?我一样可以保护自己。”
两人说谈间已经走到戏班的住所。
但今日已经太晚,旁边的馄饨摊已经收了。
“他们家的馄饨特别好吃的,看来只能明天了。”君遥叹气道。
赵顺看似面露惋惜,心中倒是十分高兴,因为有理由再次相邀了。
但这碗馄饨第二日还是没能吃上。
因为君遥表演时出了意外,直接摔断了腿。
班主十分震惊。君遥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在她身上花费了无数心思,十几年来不管是练习还是登台都未发生过重大的意外。
细问之下才知道昨日壮汉那一脚似乎是踢到了肋骨,后半夜已经开始发作疼得厉害了。
白日演出前,君遥也向班主提过,但班主以为她借口躲懒就没当回事。
结果现在当众从绳索上跌落,把观众都惊走了不说,还要给君遥找大夫。
赵顺今日下了值后专程回家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又仔细刮了刮胡须,这才出发去寻君遥。
到了戏班却发现今日零零散散没有几个人。
打听一番才知道君遥出了事,于是匆匆赶向住所。
刚进大门,便看到班主拉着大夫在院中问话。
“君姑娘的腿伤了骨头,我已经替她接上了。这些时日要注意休养,切莫乱动。”
班主皱着眉头问道:“要休养多久?什么时候才能继续演出?大夫您也知道,我们班子生存不易,我也得替别人考虑不是?”
大夫如实道:“骨头伤成这样,就算养好了,只能保证日常活动不耽误。但是上钢索表演···怕是不太成了。”
班主闻言如遭雷击。
这时兰香抓着一只鸡正准备进厨房给君遥炖补汤,谁知走到半路被班主喝住。
“作甚么?还给她炖鸡?光给她看病都花了多少了!真是赔钱的东西!”
兰香被突如其来的怒斥吓得不知所措,站在厨房门口进退两难。
“她花了多少?我付!”
赵顺走到班主面前,厉声道。
随即拿出荷包,倒出二两银子拍在班主手心,转头对兰香道:“这只鸡我买了,你尽管给她炖。”
班主看了看手中的银两,又上下打量一番眼前的人。
看年纪应该不到二十,又是个在宫里当差的。班主心思一转,试探道:“不知公子与君遥有何交情?”
赵顺顿了顿,突然开始支支吾吾起来。
“我…我不过是见不惯君遥一介弱女子被你们欺负!”
见他如此反应,班主心里便有了底。
这小子看上君遥了。
反正现在君遥摔断了退,看病吃药是一大花费,就算好了也不能再继续表演。
不如趁此机会把她卖个好价钱!
于是便装作难为的样子,将银子还给赵顺,摸着胡须道:“君遥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我能不心疼她?刚才那都是一时气话,公子别放在心上。”
“只是她父母把她卖给我的时候,足足管我要了一百两。这些年我好吃好喝的供着她,又花了不少银子。”
“到现在,她满打满算也不过登台三年。挣的这些钱还不够抵她的伙食费。不过我也认了,谁让我拿她当亲生女儿呢···”
班主余光偷瞥赵顺一眼,见他已经开始犹豫,这才缓缓道出目的:“若是现在有人能替她赎身,那丫头指不定能有多高兴···”
于是赵顺二话不说,回家凑出自己所有积蓄为君遥赎了身。
赵顺的父母知道儿子迷恋上一个草台班子里的姑娘,在家中大闹一番,扬言若是赵顺娶了那个女人,就不要再踏入家门半步。
赵顺毅然决然在城中租了一间小屋,打算等君遥腿伤好了之后就成亲。
在这期间赵顺的父母又找来几次,每次都是挑他当值不在家的时间。各种手段试了一遍,想让君遥自行离开。
君遥在江湖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从未产生过怯意。
但面对赵顺的父母,她却突然害怕了。
“我们顺子好不容易才考上了宫中侍官,娶妻自然是要娶家世清白的姑娘。”
“你这般出身,又在街头卖艺多年,如何能配得上他?”
“顺子为了你,拿出了所有积蓄。可是你呢?你连嫁妆都没有。”
君遥虽然表面上不在乎,心情确是一天天低落下去。
馄饨摊的丫头小霞每日闲着无聊便会跑来找她玩,有时也会碰见前来游说的赵顺父母。
成婚前一日,小霞一瘸一拐的跑来道贺,偷偷塞给君遥一个盒子和一封信。
君遥打开盒子,见到里面是一对上好的粉珍珠耳环,吓得立即起身:“你从哪里弄来的!”
即使没见过什么非常贵重的首饰,君遥也能一眼看出这对耳环价格不菲,绝不是一个馄饨摊的小姑娘能买来的。
联想到这丫头走路的别扭样,君遥内心翻起惊涛骇浪。
可别是去偷东西的时候被抓住了吧!
君遥一把拉住小霞的胳膊,严肃道:“告诉君姐姐,你的腿怎么了?这个耳环是怎么来的?”
小霞缩了缩脖子,没敢说是因为想偷自己的嫁妆出来给她,结果被爹娘发现,挨了好一顿收拾。
于是怯生生道:“我不听话,被爹爹打的···耳环是一个姐姐给的,她让你看信。”
君遥将信将疑的打开信封,只见上面用清秀的字迹写道:
“君姑娘,身为女子,在戏班艰难讨生活并不是你的错。你一没偷二没抢,凭本事养活自己,你配得上任何男子。”
“在下非常喜欢你的节目,是你的忠实粉丝。听闻喜事将近,特附上南海珍珠耳环一对作为嫁妆。祝君姑娘日后生活美满,夫妻相守到白头。”
信尾并没有落款,君遥抚了抚发红的眼角,问小霞:“你知道这个姑娘叫什么名字吗?”
小霞摇摇头:“她没说,但我听到和她一起的哥哥叫她若若。今日爹爹打我,还是她救的我。”
若若…
君遥默默在心底记下了这个名字。
晚上赵顺带着大包小包的瓜果香烛回来,看了那封信后才知道原来父母一直在君遥身上下功夫。
“我不会退缩,但那是你的爹娘…你总不能真的不再回家。”
赵顺揽住君遥安慰道:“你放心,他们那边我来处理,你只管安安心心的嫁给我。”
“顺子,”君遥靠在赵顺怀中轻轻的说:“其实我姓谢,我最早叫谢君遥。”
“现在我觉得这个名字不好,总像是‘与君相隔遥远’的意思。我想把它改了,就叫谢君瑶。”
她边说边在赵顺手中轻轻写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已经习惯淋雨的姑娘,遇到了愿意为她撑伞的少年。
婚后赵顺不知哪里求来了谢君瑶的八字命批,说是旺夫之命。又勤勤恳恳巡值,事事冲在最前面,不到四年就一路做到了统领一职。
谢君瑶时常去赵顺父母那里照顾着,又把家中打理得井井有条。
两位老人见她是诚心过日子,再加上儿子这些年确实步步高升,便信了她‘旺夫’一说,逐渐接纳了这个儿媳妇。
赵顺为官清廉,当上统领两年才在城中买上了新宅子。搬家时又在谢君瑶的首饰盒里找到了当年那封信和耳环。
“嘶——”赵顺拿着信观摩良久。
“这个粉丝···到底是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