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
“你以为我办不到吗?你且看着!”
说着,她扫了一眼盛庭烨,“他中了绝情蛊,本就活不了多久,就算没有我出手,他的日子也不会长了。”
“你以为我只想到了人面蛊吗?”
“你剩下的子女,有一个算一个,我要叫你亲眼看着他们一个一个死去!”
这话恶毒无比。
就算沈清辞这个外人听来,都觉得遍体生寒。
圣人终于顿住了步子,他皱眉看向她,沉默半天才道:“到底是我天真了。”
皇后一脸疯狂,她大笑道:“所以,你也有今天?现在你终于肯为当年的事情而后悔吗?”
所有人都以为圣人会恼羞成怒,会训斥的。
毕竟,当年他们的事情,在场的几人都或多或少知道一些。
圣人的举动,实在算不得磊落,甚至……卑鄙不堪。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圣人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坦然迎向皇后的目光,一脸认真道:“是,我后悔了。”
皇后面上的疯劲突然停下了。
她之前虽然是在笑着的,但眼泪却是控制不住的往下流。
这时候,眼泪几乎花了她大半张脸的妆容,看起来狼狈又滑稽,可怜又可悲。
她怔怔的看着圣人,似是不敢相信有朝一日,当真能从这人的口中听到后悔二字。
相比她的震惊,圣人的表情很平静。
他深深的看了皇后一眼。
看似看着皇后,但那目光却又似是透过皇后,穿过时光,看向年轻时候他们彼此。
等了好半晌,才听他悠悠道:“是啊,我当时就不应该救你。”
说完,他转身便走。
这次,皇后却不肯依了。
“你说什么!”
“盛德泓你把说清楚!”
“分明就是你在为自己的卑劣找借口!我恨你!我恨你!”
这时候的皇后哪里还有一国之母的端庄,她歇斯底里的发泄着心中的恨意和委屈。
圣人走出了几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又顿下了步子,转头平静的看向皇后。
“本是不想说的,但不说,以后也没这个机会了。”
“有些话到底是不吐不快。”
他从怀里摸出来一封已经泛黄了的密信。
“这几日我反复思量,是不是该同你说起。”
说着,他将那密信交给了盛庭烨。
在他的示意下,盛庭烨将其打开。
里面有先帝的印信,还有一道密令。
诛杀王氏嫡女,王静枝。
这密令叫盛庭烨也没有想到,他下意抬眸,有些诧异的看向圣人。
圣人缓缓道:“没错,这是你皇祖父亲自下的密令。”
不等皇后开口,圣人已经转过了头去,主动开口道:“为何?因为他一开始选做储君的人就不是三哥。”
“你一定会反驳我,毕竟那时候三哥风光无限,尽得父皇宠爱,没有任何一个皇子可以与他争锋。”
“至少外表看起来确实是这样的。”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既然他如此看重和疼爱三哥,却迟迟不立太子?而且,明知道你和三哥两情相悦,却还要暗中派人杀你。”
“明明你是王家嫡女,在年轻一代的世家贵女中,数你身份最尊贵,与他绝配。”
“为什么呢?”
圣人连问了三句为什么,在场却无人作答。
盛庭烨已经想到了,却并未开口。
最后,还是圣人自嘲的笑了笑:“就是因为太配了啊!”
“他的生母崔贵妃,宠冠六宫,他们身后站着的是崔氏一族。”
“清河崔氏,于江北一带有数百年根基,那时候的崔氏家族族长,崔荣云兼掌林州牧,手握数十万重兵,而且早就对朝堂有不臣之心。”
“这一直都是父皇的一块心病。”
“偏偏这时候,崔氏尚不知足,想要用联姻的方式拉拢王氏,将你和三哥绑在一起。”
“崔王两家一旦联姻,你知道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龙椅上的人寝食难安!
所以,他父皇必得想尽一切办法破坏这场联姻,甚至不惜杀掉王氏嫡女。
皇后怔怔的看向圣人,不屑道:“王家嫡女不只我一个,就算杀了我,还会有其他姐妹嫁过去,他怎知道此法一劳永逸?”
圣人轻叹了口气,缓了缓才道:“不需要一劳永逸,能够拖延时间就好。而且,有第二个,就再多杀一个,他既然选择这么做了,就不怕被崔氏和王家察觉他的意图,甚至他是故意叫他们察觉,让他们有所收敛和忌惮。”
“那段时间,他私下其实已经在着手将崔氏连根拔起了,后来的事情,不需要我多解释了吧?”
在先皇的算计中,杀掉王静枝只是第一步。
他要除掉一个崔氏已经有些吃力,不能在这时候将王氏也一并拔掉,这容易叫积怨已久的士族再起纷争,甚至天下大乱。
所以,此举能用最简单的办法,暂缓他们的结盟,给他一定的缓冲时间。
因着崔氏的缘故,崔贵妃已经是必死的结局,而他的三哥也绝对无缘那个位置。
所有的表象,不过是为了迷惑人心。
只为了出其不意,给崔氏致命一击。
而他,才是他父皇私下一直着重培养的继承人。
在很早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他父皇的全盘计划。
他分明可以作为一个局外人冷眼旁观这一场皇权与世家的纷争。
可是他动心了。
他不想看到王静枝沦为这场权利之争的牺牲品。
所以,在他父皇下达击杀令之后,被他拦了下来。
但大局当前,他若没有合适的理由和足够的好处根本无法说服他父皇,甚至还会叫他父皇察觉了他对王静枝的心思,王静枝必死无疑。
那时候的他,势单力薄,唯一能保全她和王家的办法,就是娶她,将王家收入他的阵营。
只有这样,才能护住她的命,才能叫王氏一族跟崔氏,跟他三哥划清界限。
所以,原本先皇派去的杀手将毒酒换成了春/药。
可是,她虽然不用死,但却半生生不如死。
这些年她的怨怼他看在眼里。
他甚至有时候也在自我怀疑,他的决定是否真的错了。
不过,一想到当初若不是这样,现在他面对的就是一堆枯骨,他便也觉得没什么可后悔的。
“当时的手段确实龌龊,不堪,我的错无可推卸,你恨我也是应该的。”
圣人深深的看了皇后一眼,沉默一瞬才又道:“子不言父之过,这些缘由我原是打算带进棺材里的。”
“不过,在这高位久了,现在回首往事,我却也觉得,父皇并没有什么错。”
儿女情长怎么比得过江山社稷。
这是他没有说出口的话。
这时候,站在盛庭烨身边的沈清辞才终于真真切切的体会到盛庭烨之前说的那句话。
在他父皇这里,江山社稷永远是第一位。
这些年,在他的治理下,皇权越发集中,士族渐弱,减赋税,轻徭役,立科举……虽然有时候为了制衡朝廷各方势力,也会有阴暗残忍的一面。
但水至清则无鱼,更何况是君王。
他也许不是一位好父亲,不是一个好丈夫,但绝对算得上是一位合格的皇帝。
对皇后的让步和容忍,怕是他此生做过的最叫人匪夷所思的事。
“你要恨,就恨我吧。”
“就不必牵连到我父皇身上,更无需牵扯到孩子们身上。”
说完,他转过了身去,再不看皇后一眼。
皇后迟迟说不出话来。
可沈清辞却在听到圣人最后那句话的时候灵光一闪。
孩子们……
她下意识一把攥紧了盛庭烨的手:“不好!小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