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罢,便不再说话了,只看着厅内的其他人。
厅极大,是友世楼最大的地方。
但厅内的所有人,竟都低头,眼神垂落。
他们仿佛清楚,这口箱子里会有一条毒蛇。
取人性命的毒蛇。
孔屠仁等了很久,却不见一人开口,叹了一声,道:“我的手下,竟都是贪生怕死之人。”
赤膊汉道:“不如还是我来。”
孔屠仁道:“你?”
赤膊汉道:“我。”
孔屠仁淡淡地道:“想来你已猜到这箱子里有什么。”
赤膊汉道:“我想里面一定有人。”
孔屠仁道:“的确有人。”
赤膊汉道:“一个人。”
孔屠仁摇头道:“他虽是一个人,可要论武功,能抵过两个人。”
赤膊汉道:“您有把握吗?”
他们一天当中,的确要面对许多杀手。
他们是杀手大家,却也被杀手所恼。
孔屠仁缓缓道:“没有。”
箱子已经开了。
这口箱子很大,要想容纳一个人并非难事。
这似乎是所有人的意愿,就是让孔屠仁去面对这口箱子。
孔屠仁也已然反应过来。
他瞥了一眼赤膊汉,想拔刀时却松手。
赤膊汉的脸上飞过一瞬间的怪笑,只像是计谋得逞的笑容。
谁的计谋?
谁在笑?
人在成功的一刻,一定会按耐不住的。
也就是这个时候,最容易失败。
刀亮刃,却不够迅速。
孔屠仁拔刀了。
他拔刀时,整个人已经停在了空中。
箱中的人,已然腾空而起,正击中孔屠仁的心脏。
待到尘土落定,众人才看清楚,孔屠仁的心脏上插着一枚飞环,挂满倒钩的飞环。
孔屠仁一声不吭,已然躺倒在地上,身体居然早就冰冷。
箱中人,原来正是年家若。
他手中的飞环,竟是兵器架子上的铁环。
胜负已定。
决定胜负的那一瞬,劲风仍猛烈,人犹未落。
不是年家若的速度太快,而是他丝毫没有察觉到另一个人,另一柄剑。
又一柄剑。
这柄剑是年家若从未想到的。
孔屠仁根本没死。
他是孔雀,孔雀怎可能很快就死?
赤膊汉才是孔屠仁。
他刀已在手,点中年家若的后心。
他轻叱一声,阳光登时消逝,厅内忽已多出十几柄鬼头刀,每一柄刀上都挂着九枚铁环,刀把上刻着骷髅头。
十几个完全一样的汉子,十几柄完全相同的刀。
他们没有动。
年家若也不可能动。
他一旦动了,就会死在乱刀之下。
浪子也有回头的时候,何况年家若也有牵挂。
他绝非浪子。
但他的一举一动,也已超脱浪子。
年家若重咳三声,落在地上,冷冷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是我?”
赤膊汉的身子只一抖,一件彩色霓裳已然在他身上,脸上的碳色,也消失不见。
他微笑道:“我知道的不是你,而是另一个人。”
年家若瞳孔一震,只觉不妙。
孔屠仁又道:“你不如好好想想,为什么没有一招置我于死地。”
年家若道:“因为那座上的人,本就不是你!”
孔屠仁笑道:“那现在这个人呢?”他就指着自己。
年家若怒道:“这个人就是你!”
孔屠仁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年家若愤然道:“我的飞环,杀人只需一招!”
有多少人为了杀人不择手段,又有多少人想练成这飞环的功夫。
可他们之所以练不成,原因只有一个。
没有年家若的决然。
他杀人只要一招,倘若一招未果,便不会有第二招。
孔屠仁冷笑道:“这可是你说的。”
他用手帕擦拭了手指,又轻轻咳了一声。
大厅东侧,立刻有二人飞出,一人持细长剪刀,另一人持一张黑色方巾。
那剪刀剪落孔屠仁的指甲,再用舌头舔舐不平整的地方。
他的舌头被人剪过,只有很尖的部位,专门用来舔。
另一人则以黑布接下指甲,再生吞下去。
孔屠仁则只轻咳一声,二人便退下。
他们退下的时候,每一步都踩在来时的位置,退一步便擦上一步的脚印。
孔屠仁最后咳了一声,那十二名刀客便缓缓走来,围住年家若。
年家若忽站起来,捡起飞环。
这是他第二次用环。
他杀人只用一招,也只能用一招。
但这一招是对一个人而言的。
飞环出手。
铁光一闪。
光闪过,可人头未落。
年家若忽放声大笑起来。
他笑的是别人,他也必须笑别人。
至少他现在不能笑自己。
一个人若笑起自己,他恐怕不能长久地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