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可是,你父亲派心腹前去试剑时,却暗中让他把所有工匠杀了,还有全部的模具。那天夜里,血光冲天,就连那柄剑上也倒映出血色。”
展不平惊道:“为什么?”
铁如风冷冷道:“你父亲是一个冷血的人。他知道,工匠一旦造出了这柄剑,那就会造出第二把的。”
铁如风道:“到时候天底下就会有两把最锋利的剑。”
展不平道:“你怎么会清楚?”
铁如风道:“我自然清楚,除了他,没人有理由做这样的事。”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良久良久,铁如风突然问道:“你还要这把剑吗?”
展不平道:“你不去杀人啦?”
铁如风冷笑道:“难道—一定要用这把剑吗?我能不能杀了他,心中是有数的。”
展不平道:“那你也没有让给我的理由。”
铁如风沉下脸,斩钉截铁地道:“我不适合这把剑,它只能给一个残暴的人用。想来它的确锋利...”
展不平道:“可我也不是。”
铁如风道:“你的父亲是。”
展不平道:“我的父亲不是。”
铁如风道:“他只不过在你面前不是。”
铁如风也不想要这把剑了。
而且就算展不平想还回去,他也已经走远了。
原本江、铁二人最渴望的东西,现在竟然没人想要。
展不平也想丢掉他了。
他坐在马上,看着瘦马的鬃毛。
无论铁如风说的是真是假,他都已经听过了。
他突然飞身下马,走到木车旁边,提起木车上的酒壶,仰起脖子便往嘴里灌。
这一灌之后,他脸上顿时显现出酒意。
此时长凳上还有一个人,死人,正是欧阳断。
展不平抱着地上的酒缸,只顾把酒往身上倒,也不顾是不是倒在了嘴里。
麻木人的精神,是酒最擅长的事情。
从古至今,没有几个人不愿意喝酒。那些不愿意喝酒的人也一定是成功的人,因为他们从来不需要麻木,反而需要刺激自己以享受失败。
展不平曾经喝酒只是好玩,他和白衣都希望喝。
他现在才明白,白衣喝酒,也是为了抹去他记忆里的前半生的颓废。
他忽然提起剑,看了看身旁的欧阳断。
醉意让他的眼睛认不出来,但是他依然能在这个自杀的人身上看出一些气势来。
而这气势,恰好就和小时候被溺在泥泞里的展不平一样,都是绝望的。
展不平把剑放在欧阳断的尸体上,一刀刀划着,然后数到第一百下的时候,把这柄剑扔在了地上。
血腥味很浓烈,很容易让一个醉酒的人清醒过来。
展不平的酒醒三分,看着这个被他割烂的人的脸。
他的醉意完全醒了,现在他才认出来这是欧阳断。
再次飞身上马。
这次,他身上的确没带剑。
他今天来这里,一来没有手刃欧阳断,二来没有拿到刀。但是他相信一件事:师父白衣会原谅他的。
只剩下青州四煞,还有一个马车夫。
霍滔仍然在等,但他不是来抢这把剑的。
草丛深处也有人,但他们也不再想要这柄剑了。
他们从早上守到了傍晚,却没有任何收获。
但也庆幸自己没有收获。
那柄剑兀自在欧阳断身下的血泊中矗立着,直插在他的胸口上。
这个地方本就应该再也没有人了。
任青探出车外,环顾一周。他也听见了铁如风的话,知道这柄剑不会有人再要了。
他们依然把剑从欧阳断身上拔出来,然后放进匣子中,继续上路。
任青明白,只要自己现在走了,以后无论到哪里,都不会有人再来抢剑了。
因为青州四煞,名义上守护住了这柄剑,而他们的对手,却是三大帮的高手和江湖上的散人们。
任青道:“车夫,车子不要紧,你继续走吧!”
马车夫叹了口气,道:“你们干的可是什么勾当?这一路上尽是杀伤人命的,从未见过安宁。”
任青道:“你只顾走,他们不可能杀你的。”
马车夫道:“可是我的车...”
任青太息道:“我现在就给你一两银子。”他从怀中掏出银子,放在横木上,车夫接过。
车夫正要把银子揣到怀中,忽然又拿了回去,问道:“你们现在还要去开封吗?”
任青道:“我们回青州。”
车夫压了压斗笠。
车夫道:“好。”
然后,一行人调头,重新往SD省的东北方向去。
正要出发时,却意外地停了下来。
这并不是意外,而是正中下怀。
车夫拔刀。他的刀并没有那样光鲜,也不见得有多么恐怖;他的刀也并不快,而是简简单单地抽刀,然后直直刺出。
但是这一刀,却让车上的任青、骆三峰和从不笑都惊住了。
从不笑之所以会被惊住,是因为他在车夫的身上感觉到了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更来自于车夫的眼神,他从始至终都是平静的目光。
所有人的话他都听进去了,他根本没有睡着。
这种拔刀的感觉在任何人身上都没有体会过。
只要拔刀,无论对方在哪里,都会感受到的。
这把剑理所当然地归到车夫的手里。
车夫压了压斗笠,下了马车,独自往南走。
他是谁并不重要,剑归谁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究竟要用剑做什么。
无论他是平常人还是武功高手,人们格外关系的,就是这一点。
没人敢追他,就连霍滔也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但是—他们都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