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袍老人显得很失望,他举起鹅毛扇,轻轻的挡开了那把沾血的锋利剪刀,然后幽幽的叹了口气。
此时的儒袍老人,脸上已经彻底没有了之前那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反而变得异常阴狠狰狞,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充斥着让马瞎子浑身发冷的疯狂与狠厉。
他慢慢的走到呆若木鸡的马瞎子面前,用手指在他那血肉模糊的额头上轻轻一点,然后便直接转身,一边摇晃着手里的鹅毛扇,一边阴冷的轻声说道:
“既然你不愿意成为一个疯子,那你就清晰的感受着这份痛苦吧。反正这部戏已经演完了,就算结局略有瑕疵,总的来说也无伤大雅。
好好的活着吧,好好的感受这部戏给你带来的痛苦与折磨。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疯癫才是最好的解脱,而清醒,则代表着无穷无尽的折磨。”
“你到底是谁?!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马瞎子近乎疯狂的想要挣脱身上那看不见的束缚,想要冲上去和这个毁灭了他所有美好的罪魁祸首拼命,可他做不到。无论他怎么挣扎,他都无法移动哪怕分毫。
他只能凄厉的大喊,只能用自己那仅存的独眼死死的看着这个残忍的儒袍老人。而听到他的怒吼,儒袍老人突然转过身,对着目眦欲裂,满脸鲜血的马瞎子无比疯狂的勾起了嘴角:
“为什么这么做?呵呵呵,当然是因为有趣啦。难道你不觉得,别人的痛苦才是最能让人感到心情愉悦的吗?至于我是谁……”
“我只是一个游戏人间的戏子,你可以叫我戏世道,也可以叫我,老生。”
……………………
马瞎子活了下来。
那个自称戏世道的老头没有杀他。
当然,马瞎子知道他没有杀自己绝非是因为良心发现。这老头是个疯子,一个冷静到极点的疯子,他没有杀自己,无非是想看到自己痛苦扭曲的模样罢了。
对于一个编剧,一个导演来说,自己的作品无论被怎样的谩骂诅咒都无关痛痒,他们最害怕的,其实是没有观众记得自己的作品。
从那天开始,马瞎子便开始四处寻找戏世道的线索。他放弃了曾经那份让人羡慕的工作,放弃了自己的名字,骄傲,一切。他只想报仇,只想让戏世道付出代价。
可惜,戏世道的那些混蛋行踪飘忽不定,而且他们都是那种极度疯狂又极度聪明的家伙。这么多年下来,马瞎子根本就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唉,青衣,你说,我是不是特别的没用?明明想要报仇雪恨,明明想要让那群混蛋付出代价,可直到现在,我居然连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
马瞎子坐在一个孤零零的小坟堆旁,伸出干瘦的手轻轻的将面前那几棵青翠的小草拔掉。
迎面吹来的微风拂过他那头花白的头发,像是一只温柔的小手,轻轻的抚摸着他那张枯槁沧桑的脸庞。
也许是被风迷了眼睛,马瞎子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酸涩,所以他赶紧用手揉了揉眼角,然后将那副看起来很是酷炫的蛤蟆镜重新戴在了脸上。
“哈啊,好了,不跟你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你啊,你在那边好好的知道吗?帮我照顾好爹娘妹妹,还有……还有小蛋子。告诉他们,等我报了仇,我就去找他们。
青衣啊,你在那边有事没事呢,也跟阿哥托个梦,我这年纪大了,记性也开始变得不好了,要是你不见我的话,我真的,真的都快要忘记你长得啥样了。你说,要是哪一天我下去找你去了却记不起你的脸,那可不就完犊子了嘛。
所以啊,你要是听着了,就听我的话,再跟阿哥见上一见,咱这下去了也好找人不是?平时啊要是有些什么事儿,哪里缺了少了的你也跟我说说,我好给你送过去,知道了吗?”
马瞎子喋喋不休的说着,一边说,一边用自己那破旧的衣袖轻轻的擦拭着脸颊。
到底有没有另一个世界呢?
如果是年轻时的马瞎子,肯定会对此嗤之以鼻,毫不犹豫的说:“哪里来的阴间地府?都是老封建老迷信,胡说八道。”
可是现在,马瞎子却深刻的体会到了那些固执的相信有阴曹地府,神神鬼鬼的人的心情。
这是一个盼头啊,是那些失去了心爱之人的可怜人们仅有的一丝期盼啊。所以,哪怕这种期盼是如此的虚无缥缈,是如此的不合逻辑,他们也会坚定不移的选择相信。
马瞎子睡着了。
倚靠着那块冰冷的墓碑,像个小孩子一般安静的睡着了。
绚丽的夕阳将自己那温柔的橘色光芒轻轻的盖在了他那瘦弱的身体上,那暖洋洋的感觉,一如当初她那柔软温暖的怀抱。
他微微的笑了。
干瘪的嘴唇,缓缓的勾勒出了一抹甜蜜的弧度,就像那包被他放在墓碑前的蜜糖果子一般,甜蜜的笑容。
他,是梦到了什么呢?
没人知道。
但,肯定是一个特别美好的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