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不少的年轻官员心里都有点后悔,他们感觉好像不太该趟这趟浑水了。
他们原本以为陛下知道百姓告御状之后,会对赵远松抱有一个十分讨厌的态度。
可是现在他们突然发现,好像是他们的猜想,有了一点点小小的失误。
林礼腾也不愿意再想太多了,知道他后悔也没有什么用了。
他出来对弘治天子一拱手,说道:“圣明无过陛下。”
“泉州府有李家村,百姓本来安居乐业,衣食无忧,种着一亩三分地,养得一家老小温饱。”
“而这一切的事情,在几个月前发生了改变,泉州知府赵远松为了新修道路,为了自己的脸面好看,为了自己的上计,他做下了禽兽之事。”
“或者不止如此,臣听说这条路建成之后,赵远松还会收大量的过路费,这必然也是他敛财的手段。”
林礼腾这话说出来,别人倒是没有什么样的感觉。
那几个阁老的脸色就已经很难看了,他们看着林礼腾,心里都有点埋怨。
林礼腾非要搞赵远松,那就搞赵远松就是了,你们何必扯那道路的事情。
朝廷持有一定数量的股票,那些过路费有一部门,也会收进朝廷里面,帮助朝廷渡过危机的。
他这不能从赵远松做的事,就从根本上否决了这条道路嘛。
就算赵远松没有了,就算朝廷接手这条路,也是必须要建下去的。
林礼腾现在这样说,将来朝廷继续建这条路,是不是也得背上一个敛财的骂名?
几个阁老的脸色很难看,林礼腾又留意到了,哪里会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虽然他是个御史,不必太在乎内阁对他的想法。
可是内阁要是看他不顺眼了,他以后做事也未必能够太过顺利。
弘治天子倒是没有什么表情,继续说道:“有什么事情,你放心讲来就是了,朕做事向来公平。”
林礼腾定了定心神,又继续说:“赵远松做这样的事情,就必然牵扯到另外一个事情。”
“就是修建道路会侵占农田,甚至侵占房屋。”
“听说赵远松就已经定好了,道路会经过一些耕地,也会经过一些房屋,务必让这条道路更加笔直,更加舒适。”
“这新道路就经过了李三平他们的村子。”
“李家村,一共生活有三百八十三口人,这些人本来安居乐业,生活富足。”
天子一摆手,说道:“好了,这些东西你刚才都说过了,不必再多说。”
“你只需说明发生什么事情,如今太阳那么猛烈,你也不在意在场的百姓们?”
“他们在这里晒着也都是普通的百姓,难道你这口口声声说着爱护百姓的人,现在就不在乎了?”
周围的百姓们能听到这话,也都纷纷叫好。
大多数人都不能够做到感同身受。
事实上,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能够做到感同身受,哪怕看到了身边人的痛苦,也是一样的。
就像那句话,刀子不割在身上,自己是不会觉得痛的。
太阳那么猛,他们满头大汗的在这看热闹,这林礼腾来来去去的就是说不到重点,他们脸色要是能好看,那就奇怪了。
林礼腾心中也是百般不高兴的,他觉得天子的心偏了。
若不是在御前,他真想说一句,不过就是些刁民,管他作甚!
他嗡声嗡气地说道:“赵远松就想把这李家村夷为平地,用来修路。”
“只可惜村民世世代代的生活在那里,他们不愿意搬家。”
“他们去府衙寻找说法,想要希望道路不要在在他们村子修。”
“只可惜那赵远松一意孤行,还派出了手下将他们打出,他们有不少村民,都被打断了手打断了腿。”
“有很多人都是一家的顶梁柱,没有了这些人,那一家老小都是要饿死的。”
“我们的明朝立国之本乃是百姓,臣听见了此事几番落泪,只想为百姓们寻一个公道,因此才跪在这里。”
弘治天子点了点头,说道:“你确认你说这些都是真的,不会有半句虚言吧?”
“如果的话是假的,那你可就有点陷害忠良的意思,你能为此负责吗?”
林礼腾眼神很坚定,但是他又不想做任何的保障,只是说道:“回陛下,我们本来就是御史,有风闻奏事的职责。”
弘治天子又是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风闻奏事是御史的职责。
“只是朝廷自有规制,御史风闻奏事,弹劾官员之后,就该派出三法司去查,查明了是事实,才能接着处理。
“现在事情没有查明,你们纠集了大批的官员和读书人,都跪在这里,让朕务必拿下赵远松的官职。”
“这本来就是超越了你们的权限,你们如此大费周章,与你们风闻奏事可不是一回事。”
“你们这是要因一言,而毁了一个官员的前途,这官员要是真的腐朽不堪,那也就罢了。”
“但这官员要是清清白白的,你们这样一闹,岂不是让人家名声尽毁,让人家前途暗淡。”
“你们都是大明朝的官员,凭什么你们就跟别人不一样,难道就凭你们御史,就可以一言而决官员的得失命运?”
在场的官员们除了御史之外,都被陛下说的这些话,挑起了心里的不满。
是啊,凭什么?
赵远松就算有错,那也应该是三法司在查。
陛下也没说不查,凭什么他们就纠集在这里,非要下了赵远松的官职?
将来这个事情要是发生在他们身上,他们是不是也得因为御史的一个风闻奏事,而被下了官职?
林礼腾惶恐,他看到了很多官员对他投来了恶意的眼神。
天子又道,“林卿,你也是个读书人,考上过进士,可读过《尚书·洪范》?那里面是怎么说作威作福一词的?”
林礼腾脸色很是难看,他明白了陛下的意思。
《尚书·洪范》:“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臣无有作福作威玉食。”
只有君王才有作威作福的权力,他们这些只是官员,怎敢作威作福?
他们跟赵远松之间也只是同僚。
他们既然想毁了赵远松的名声,夺取赵远松的官职,那么如果事情不是想象中那样,他们也该付出代价。
林礼腾无言可说,事到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咬了咬牙说道,“回禀陛下,这个事情是因我们而起,我们愿意为百姓们做保证。”
“事情如果真的如百姓所说的一样,请必须要严惩赵远松。”
“可是事情如果不是像百姓们说的一样,那么我们愿意被治罪,万死而不悔。”
弘治天子看着林礼腾这些人,心中暗笑,不再说话。
他转过头来,看向那边的百姓,说:“谁是领头人?”
李三平手上还缠着绷带,被带来到弘治天子的面前跪下,“回陛下,草民就是李家村的村长,也是这李氏宗族的族长。
弘治天子看着李三平,说,“刚才林礼腾说那些事情,都是出自你们的口吗?“
李三平头皮有点发麻,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陛下,如果他没有上京告御状,可能他这一辈子都没有见到弘治天子的机会。
他连忙叩首说道,“回禀陛下,这些事情都是我们跟林御史说的,绝对不会有任何虚假。
弘治天子嘴角一撇,这狗东西是不到黄河的心不死,又问道:“你们刚才说了,是那赵远松抢了你们的宅子,抢了你们的土地,是也不是?”
李三平又连忙答道:“回禀陛下,这些事情都是认真的。”
“赵远松想要抢我们的土地来修路,想要拆我们的宅子,但是我们没有答应,他就派人把我们给打了。”
弘治天子冷笑,“那么这么说,你们现在的房子和土地,都全部在赵远松手里,你们无家可归了?”